这一夜,夏侯清轩像是一连做了好几个不连贯的梦,梦里他不断地跑,不断地跑,就好像那一夜重现。
猛然梦醒后,他才发现被褥已被冷汗沾湿,日光照得那张惊魂未定的脸惨白一片。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又将他吓得一哆嗦,转过头,才发现是清月坐在他的床前。
夏侯清轩疑惑蹙眉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清月端起案上的醒酒汤道:“二哥你还,昨日你一个人醉倒在大街之上,若非包胜巡街发现,还不知二哥要睡大街到什么时候?”
“我喝醉了…”他难以置信。
只是喝醉了?夏侯清轩蹙着眉,可他分明清楚地记得昨夜是阎罗升堂,判官审他。
他分明坠入了拔舌地狱,白无常还要拔他的舌头。一切那么真实,怎可能是他酒后的梦。
“二哥定是做噩梦了,方才嘴里还念叨着什么阎王爷。”清月语气温和给他递药。
他茫然张嘴喝下,他并不清楚昨日站在白纱后的正是夏侯清月,眼睁睁看他晕倒在迷烟之中的也是她。
清月指着他的额头疑惑:“二哥,你这头上是怎得红了一片了?”
夏侯清轩摸着脑门,触碰到还有些疼痛,他没来得及穿鞋,走到铜镜前,瞧见额头上的确有一块红色。
不,这不是红色,是阎王爷给他留下的印记!
他恍然大悟道:“这不是做梦,这不是在做梦,是阎王爷,阎王爷他给了我第二次机会,我要活下去,活下去…”
夏侯清轩一副慌了神的模样,清月则在一旁装作担忧劝道:“二哥,你这是睡糊涂了,要不要找个医师来看看?”
“不,不!”他紧紧抓着清月的手不放,急迫道,“清月,你可知道莫寒燕的父亲如今关在何处?”
清月放下手中的碗,上扬的嘴角立刻松下,看向他疑惑:“你他?那个贼缺日因行刺二哥,已被爹关押在郡衙的大牢了,听闻今日午时就要被处决了。”
“午时?那还有时间…”夏侯清轩手忙脚乱套上靴子,全然不分左右道,“你快带我过去!”
夏侯清轩赶到郡衙牢狱已是巳时,想不到这个时候,唐方平竟然还在府上慢悠悠地用早膳。
他见世子前来,这才抹着嘴角的油水躬身上前道:“世子殿下,您怎得来了?可用了早膳,要不要…”
他沉声道:“少废话,速速带我去见莫三。”
“莫三?”唐方平眼珠一转不解。
“就是莫寒燕的父亲,前不久因在王府刺杀我而被抓进来的。”
唐方平面露难色,这少爷该不会因当日之事来杀人灭口的,据世子当年可是与这红颜案有瓜葛。
他只想要告老还乡,可不想在这岁数招惹上这些麻烦事啊!
唐方平向四周看了看,寻了衙门的两个衙役,拱手道:“世子殿下,今日我还要去调查春喜案,这样,我让阿兰阿云带你过去,可好?”
夏侯清轩丝毫不在意这些,摆摆手道:“好了,少废话,快带我过去。”
阿兰阿云都是刚来郡衙的,是生面孔,唐方平其实也打着这个主意,要是他二人之后做错事,也好以新人不懂礼数来脱罪。
只是他不知道,眼前的阿兰与阿云早已不是普通衙役,还藏着另外的身份。
脸色土黑的叫做阿云的衙役道:“殿下,门开了,您请便,我与阿兰就在此处候着,您有什么事就吩咐我们。”
夏侯清轩背着手道:“你们二人背过身去,捂住耳朵,要敢听到,心你们俩的脑袋。”
“是。”二人应声。
待他们背过身,夏侯清轩犹豫再三,咬着牙,不顾面子想着毕竟命要紧,一下跪在莫三的牢房前。
莫三杂乱的头发中露出一只眼,被他此举吓到,疑惑看向他,不知他今日折腾得是哪一出。
夏侯清轩双手攥成拳,狠下心来一口气道:“莫三,我…我是来为当年之事赎罪的。”
若非为了活,他堂堂世子怎会给他韧头,他心中恨不得杀了此人。
闻言,莫三撑起身子,不稳的脚步快速挪到他面前,他扒着木栏怒道:“果真,是你,你,杀了我的女儿!”
“不是,我早过,杀寒燕的不是我。”夏侯清轩语气无奈。
“那你…”莫三讶然的眼神。
夏侯清轩顿了顿,随后抬眸道:“那日我与寒燕争吵,回来途中她被凶手盯上。那个怪人一直追着我们,是我,是我贪生怕死,一个人躲进了庙里。”
莫三含泪攥着他的衣襟问:“为什么,当时,不救,不救阿燕?”
他手臂一挡挣脱开,理直气壮道:“能为什么,我怕死!我不想死,若我打开那扇门,那个人也会杀了我的。”
莫三本是攥紧的手忽而松开,像是卯足劲打在棉花上无力,瘫软的身子如泥。
他心若死灰,本以为夏侯清轩是真凶,四年来他为寒燕找寻证据,谋划复仇,可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努力又回到原点。
只是他不明白,夏侯清轩为何要在今日对他袒露当年的真相?
“是谁…所以,是谁?”莫三仰痛哭,多年以来支撑他活下去的信仰崩塌,心中无尽的愧疚,让他晕厥过去。
夏侯清轩松了口气,拍了拍那两人吩咐道:“你们俩个,将莫三带出去!”
“世子的意思是,杀了他?”阿云试探。
夏侯清轩怒道:“蠢货,是放了!若此人有什么差池,你们二饶脑袋也别想要了!”
阿兰犹豫:“可,世子殿下,这可是王爷吩咐的重犯,咱们这样怕是会…”
“再不放他走,可就真要没命了。”夏侯清轩嘴里嘀咕着,“父亲那里,我自然会有交代,你们只管送他出城就是。”
“是。”二人应声,撑起莫三的身子往外走,恰好遇上门外听戏的唐方平。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这也是见了鬼了,来纨绔成性的世子竟然不是来挑事,而是主动放人,这实在是件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