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狄国都城的箭楼,黎家屯的校场上已腾起一片烟尘。黎童的铁枪舞得风雨不透,枪缨红得像团火,每一招 “崩山式” 砸在木桩上,都震得木屑飞溅。他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淌,落在胸前的护心镜上,折射出刺目的光 —— 那镜面上还留着道浅浅的刀痕,是昨夜寒潭爆炸时被碎石划的。
“爹的‘裂江枪’越来越狠了。” 念雪端着铜盆站在廊下,看着父亲枪尖挑起的木桩在空中裂成两半,忍不住轻声赞叹。她左手缠着新换的绷带,是昨夜为了拽住坠向潭水的黎童,被崖边碎石划破的,此刻正隐隐发麻。
赵衡从身后轻轻接过铜盆,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像触到团温软的云。“黎叔这枪法学的是当年狄国战神的路数,” 他低声,目光掠过校场中央的身影,“刚猛里藏着巧劲,难怪连玄莲教的鬼卫都怕。”
念雪侧头看他,晨光落在他肩头,把银枪的影子拉得很长。“你昨夜腰侧的伤……”
“早没事了。” 赵衡抬手按了按腰,嘴角弯了弯,“倒是你,绷带又渗血了,等下让医官再换次药。” 他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刚买的桂花糕,你爱吃的那家。”
念雪刚要接,校场上突然传来 “哐当” 一声 —— 黎童的铁枪重重砸在地上,枪杆上的血渍(昨夜沾的)在晨光里泛着暗褐。“赵衡!” 黎童突然喊,声音里带着点火气,“敢不敢跟我过两招?让我瞧瞧你这阵子偷懒没!”
赵衡把桂花糕塞给念雪,提枪应声而出:“正要讨教黎叔的枪法!”
银枪出鞘时带起串轻响,与黎童的铁枪在晨光里一碰,“铮” 的一声,震得周围的木桩都簌簌落灰。赵衡借力后跃,银枪顺势挽出个圆润的枪花,避开黎童紧随而至的横扫 —— 这招 “横扫千军” 是黎家枪法的杀招,枪杆扫过地面时,竟犁出道浅沟。
“反应倒快。” 黎童低笑,铁枪突然变招,枪尖往下一沉,如毒蛇探穴般扎向赵衡心口,正是 “裂江式” 的变式。
赵衡脚尖点地,身形陡然后仰,银枪从腋下穿出,枪尖擦着黎童的枪杆滑上去,直取他握枪的手腕。这招 “灵蛇出洞” 是他自己悟的,专破刚猛路数。黎童眼神一亮,猛地旋身,铁枪在身前转出个圈,堪堪挡开银枪,两人枪杆相绞,力道撞得双双后退三步,脚下的青石板都裂了细纹。
“不错,” 黎童收枪而立,额角的汗滴进眼里,他却没擦,“没白费念雪给你送伤药。”
赵衡耳根微红,刚要话,却见阿古拉骑着马从屯口疾驰而来,红衣在风里猎猎作响。她翻身下马时动作太急,裙角勾在马镫上,踉跄了两步才站稳,手里的卷轴 “啪” 地掉在地上。
“黎叔,赵衡!” 她声音里带着喘,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玄莲教的船队在渡口集结了,好像要往狄国腹地去,船上…… 船上插着黑旗!”
黎童捡起卷轴展开,脸色骤沉 —— 那是份布防图,渡口的位置被圈了个红圈,旁边写着 “血祭” 二字。“他们要动狄国的粮仓,” 他猛地攥紧铁枪,枪杆 “咯吱” 作响,“赵衡,你带念雪去通知城主,调护卫军守粮仓;阿古拉,你熟水性,跟我去渡口,看看能不能烧了他们的船!”
“我也去渡口!” 念雪突然,握紧了腰间的短剑 —— 那是赵衡送她的,剑鞘上还刻着朵莲花。“我的‘穿云箭’能帮你们掩护。”
黎童刚要反对,赵衡却点头:“让她去,有我在。” 他看向阿古拉,眼神里带着点较劲的意思,“阿古拉公主的‘破蓝’虽厉害,可水下功夫,未必有念雪的箭准。”
阿古拉挑眉,突然笑了,弯腰捡起自己的弯刀:“那就比比?谁先烧了主船,谁就赢。” 她着翻身上马,红衣扫过马腹,留下串清脆的笑,“输的人要给赢的人买一个月的桂花糕!”
“一言为定!” 赵衡扶念雪上了另一匹马,银枪斜背在身后,还不忘回头冲黎童喊,“黎叔,我们去去就回!”
黎童看着三人两骑绝尘而去,铁枪在手里转了个圈,突然低笑出声。校场的风卷着桂花糕的甜香掠过鼻尖,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也是这样,带着完颜月的嘱托,揣着半块玉佩,在晨光里奔向未知的战场。
“去吧,” 他对着空荡的校场轻声,像在对当年的自己,“别像我,把话憋了二十年。”
渡口的风带着水汽,吹得黑旗猎猎作响。玄莲教的教徒正在往船上搬木桶,桶里不知装着什么,沉甸甸的。阿古拉伏在芦苇丛里,手指在水面打着圈 —— 她在算水流,好确定火把扔出去的角度。念雪则搭箭上弓,箭尖对准了船帆的绳索,弓弦被拉得如满月,指节泛白。
赵衡的银枪抵在岸边的湿泥里,目光紧锁主船的桅杆 —— 那里挂着面黑旗,旗上的骷髅头正对着狄国的方向。“三,二,一 ——” 他突然低喝。
阿古拉的火把率先飞出去,借着水流的力道划过水面,“呼” 地点燃了船尾的油布;念雪的箭同时射出,精准地射断了帆绳,主帆 “哗啦” 落下,正好盖住着火的油布,火舌瞬间窜高;赵衡则带着几个护卫军从芦苇丛后冲出,银枪挑飞两个教徒,大喊着 “狄国护卫军在此”,故意吸引注意力。
混乱中,阿古拉的弯刀砍断了主船的缆绳,看着船顺流漂向浅滩,突然冲念雪扬了扬下巴:“看到没?主船是我烧的!”
念雪刚要反驳,却见阿古拉身后的水里突然冒出个黑衣教徒,手里的毒匕首直刺她后心!赵衡的银枪来不及回防,念雪下意识转身用短剑去挡,却被对方的力道震得后退 —— 眼看匕首要再刺过来,阿古拉突然扑过来,用后背硬生生挡了一下!
“噗” 的一声,匕首没入半寸。阿古拉闷哼一声,反手用弯刀划破了教徒的咽喉,回头时脸色惨白,却还在笑:“这下…… 我赢定了吧?”
赵衡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声音都在抖:“你疯了!”
念雪的箭已经射穿了剩下几个教徒的手腕,此刻跑过来,眼眶通红地去捂阿古拉的伤口:“医官!快叫医官!”
阿古拉却抓住赵衡的衣袖,气若游丝:“别忘了…… 桂花糕……”
远处传来护卫军的马蹄声,黎童的铁枪身影越来越近。赵衡突然将银枪塞给念雪,横抱起阿古拉往岸边冲,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记住了!买一辈子都行!”
晨光里,主船的火光映红了半边,阿古拉靠在赵衡怀里,嘴角还挂着笑。念雪握着银枪站在岸边,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的箭袋空了 —— 刚才情急之下,竟把所有箭都射向了想靠近阿古拉的教徒。
风里的桂花香混着硝烟味,有点甜,又有点涩。念雪低头摸了摸腰间的短剑,突然觉得,这所谓的输赢,原来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还在,都还好好地护着彼此。
而远处的水面上,那面黑旗终于在火中化为灰烬,却不知是否还有更多的黑旗,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