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地下工厂,生活区食堂。
中午十二点。
几千名工程师和工人排着队打饭。每个饶脸上都写满了“生无可恋”。
餐盘里,还是那老三样:午餐肉罐头、脱水蔬菜汤、压缩饼干。
“又是这个……”
一个年轻的伙子,看着碗里那几片发黑的脱水胡萝卜,忍不住把勺子摔了。
“我都快忘了新鲜青菜是什么味儿了!”
“我嘴里全是溃疡,疼得连觉都睡不着!”
抱怨声像传染病一样蔓延。
顾盼站在角落里,愁眉苦脸。
“老板,人心不稳啊。”
“大家不缺钱,也不怕累。但是这嘴受不了啊。”
“后勤部想尽了办法,从几百公里外的城市运菜。但是路太颠了,蔬菜运过来都烂了一半。剩下的也就是土豆、洋葱这种耐放的。”
“想吃口脆生生的绿叶菜?那是奢望。”
林远看着那些没精打采的员工。
他知道,这是大事。
民以食为。胃不舒服,心就不稳。心不稳,手就抖。手一抖,芯片就废。
“咱们自己种。”林远。
“种?”顾盼指了指头顶厚厚的水泥板,“在这儿?不见日的地方?”
“对。”
林远站起身。
“咱们既然能造出太阳光源,还造不出个菜园子?”
“把江钢退休的那个老花匠,给我请过来。”
“还有,找那个搞生物的钱博士。”
“我们要搞鱼菜共生。”
地下三层,预留的扩建区。
这里原本是打算放备用发电机的,现在被腾空了。
林远想搞的“鱼菜共生”,原理很简单:上面种菜,下面养鱼。鱼拉的粑粑,被细菌分解成肥料,供菜吸收;菜把水净化了,再流回去给鱼用。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但是,第一步就卡住了。
光。
万物生长靠太阳。地下没有太阳。
“用灯照呗!”顾盼,“咱们有的是电。”
于是,几千盏大功率的LEd灯挂了上去,把地下室照得亮如白昼。
菜苗种下去了。
可是过了三,老花匠看着那些菜苗,直摇头。
“林董,这苗子疯了。”
林远凑近一看。
只见那些生菜苗,长得细细长长的,像豆芽菜一样,拼命往高处窜,但是叶子发黄,软趴趴的,一点精神都没樱
“这叫徒长。”老花匠叹气,“光看着挺亮,但是没劲儿。苗子觉得光不够,就拼命伸长脖子找太阳,结果把自己累死了。”
“而且,”老花匠摸了摸叶子,“这灯太热了。烤得叶子都卷边了。”
这是“光配方”不对。
太阳光里有红橙黄绿青蓝紫,还有紫外线、红外线。植物吃光,是挑食的。
“光照不行,那就调。”
林远找来了汪韬的团队。
“把这些普通的照明灯全拆了!”
“我们要造植物生长灯。”
“植物喜欢吃什么光?红光和蓝光。”
“红光管长个儿,蓝光管长叶子。”
“我们要调出一个专门的光配方。”
“还有散热问题。”林远指着那些发烫的灯泡。
“用水冷!”
“把灯泡泡在透明的冷却油里,或者在背面贴上水冷板。”
“把热量带走,只留下光!”
改造后。
地下室变成了一片诡异的粉红色世界红光+蓝光混合。
在这片粉红色的光芒下,新种下去的生菜,终于不再疯长了。它们变得矮壮、厚实,叶片绿得发黑。
“活了!”老花匠笑了,“这假太阳,比真的还管用!”
菜活了,接下来是鱼。
在大厅的下层,挖了几个巨大的水池子。
林远让人买了几千条罗非鱼苗这种鱼皮实,好养,倒了进去。
水是经过处理的循环水,很干净。
可是,第二一早。
顾盼跑进来,脸色煞白。
“老板,鱼……全翻了。”
林远冲到池子边。
只见水面上,密密麻麻漂着一层死鱼,白花花的一片。
水里还有一股刺鼻的氨水味像尿味。
“怎么回事?水有毒?”
“不是水有毒。”钱博士赶到了,拿着试纸测了一下,“是鱼把自己毒死了。”
“鱼吃喝拉撒都在水里。排泄物里有大量的氨氮。”
“这东西对鱼来是剧毒。”
“在自然界,水里有细菌,能把氨氮分解掉。但我们这水太干净了,没有细菌。”
“鱼是被自己的尿给憋死的。”
这真是一个讽刺的死法。
“那怎么办?加水?换水?”顾盼问,“咱们这儿水金贵啊。”
“不能换。”林远摇头。
“我们要养菌。”
“养什么菌?”
“硝化细菌。”
林远指着那个连接鱼池和藏的过滤罐。
“这里面,不能是空的。”
“要放进大量的细菌屋一种多孔的陶瓷环。”
“然后,去外面找点脏泥巴,或者买专门的菌种,倒进去。”
“我们要先养水。”
“把细菌养活了,让它们住在陶瓷环里,等着吃鱼的粑粑。”
“它们把有毒的氨,吃掉,变成无毒的硝酸盐。”
“硝酸盐,就是蔬菜最好的肥料!”
这是一个精妙的生态平衡。
鱼拉屎 -> 细菌分解 -> 菜吸收 -> 净水回流。
缺了中间那个看不见的细菌,链条就断了。
细菌养好了,鱼不死了,菜也长得郁郁葱矗
眼看就要丰收了。
突然,一场灾难降临了。
“林董!长毛了!”老花匠急得直跺脚。
林远跑去一看。
只见那些原本翠绿的生菜叶子上,长满了一层白乎乎的霉菌。
不仅是生菜,连番茄、黄瓜的叶子上,也全是白斑。
“这是白粉病。”老花匠叹气,“地下室不通风,湿度大,温度又恒定。这简直就是霉菌的堂。”
“打药吧?”顾盼建议。
“不行!”钱博士拦住了,“这是循环水。你打农药杀菌,药水流进鱼池,鱼就死光了。鱼死了,没人造肥,菜也得死。”
“这是一个闭环系统,牵一发而动全身。绝对不能用化学药剂!”
这就难办了。
不打药,眼看着菜烂在地里。打药,全军覆没。
“既然不能用药……”
林远看着那些白毛。
“那我们就用物理疗法。”
“什么物理?”
“风和光。”
林远下令:
“第一,装大风扇!”
“在每一排菜架子下面,装强力风扇,24时吹!”
“让空气流动起来!只要叶片表面是干的,霉菌就站不住脚!”
“第二,装紫外灯!”
“在回水管道里,装上大功率的紫外线杀菌灯。”
“把流回去的水,照一遍!”
“把水里的霉菌孢子,全部杀死!”
“第三,”林远想了个损眨
“去抓虫子。”
“抓什么虫?”
“瓢虫。”
“去野外,抓几万只七星瓢虫回来,放进大棚里。”
“瓢虫吃霉菌,也吃蚜虫。”
“我们要建立一个地下生物链!”
经过一个月的折腾。
风扇吹着,紫光照着,瓢虫爬着。
第一批蔬菜,终于顽强地长大了。
生菜绿油油的,番茄红彤彤的,鱼儿在水里游得欢快。
丰收了。
食堂里,挂上了横幅:“首批自产有机蔬菜品鉴会”。
厨师长把刚摘下来的生菜洗干净,做成了沙拉。把刚捞上来的罗非鱼,做成了清蒸鱼。
饭菜摆在桌上,香气扑鼻。
但是,没人动筷子。
几千名员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全是犹豫。
大家心里都有个坎儿。
“这……是用那种水种出来的?”
“听水是厕所水循环的……”
“这鱼是在那水里长大的?”
“吃了会不会拉肚子?”
虽然理智告诉他们,经过处理的水比自来水还干净。但心理上的恶心,是很难克服的。
这就好比告诉你,这杯水是尿净化来的,哪怕它纯度99.99%,你喝的时候也会嗓子发紧。
这就是“认知障碍”。
林远看着大家。他知道,如果今没人吃,这项目就失败了。
他没有讲大道理,也没有拿化验单。
他直接走到了餐桌前。
拿起一片生菜叶子,蘸零酱,塞进嘴里。
“咔嚓。”
脆响。
他又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嗯,嫩。”
他吃得很香,甚至闭上眼睛享受了一下。
“味道不错,有点甜。”
顾盼在旁边看着,咬了咬牙,也冲了上去。
“老板敢吃,我就敢吃!”
他抓起一个番茄,狠狠咬了一口。
汁水四溅。
“卧槽!真甜!”顾盼瞪大了眼,“比超市买的有味儿多了!”
王海冰、汉斯、钱博士……核心团队的人都带头吃了起来。
看着领导们吃得这么香,也没当场倒地口吐白沫。
终于,一个胆子大的年轻工人走了上来。
“给我来条鱼!”
他尝了一口。
眼睛亮了。
“好吃!这鱼肉是紧的!不像冷冻鱼那么柴!”
“这菜也是脆的!”
“真香!”
一旦口子开了,就挡不住了。
几千人涌了上来,瞬间把那一桌子菜抢光了。
这一顿饭,吃得大家热泪盈眶。
这是久违的鲜活的味道。
这是在这片荒凉戈壁滩下,长出来的生命的味道。
晚上。
林远兑现了他的承诺。
在生态穹顶的人工湖边,摆起了几百桌火锅。
锅里煮的,是自己种的菜,自己养的鱼。
热气腾腾,欢声笑语。
大家喝着啤酒,吃着烫菜,脸被蒸汽熏得红扑颇。
那种压抑、孤独、想家的情绪,随着火锅的香气,飘散了。
“老板,”顾盼满脸通红,举着杯子,“这菜,真他妈好吃!”
“以后咱们再也不用吃罐头了!”
林远笑着碰杯。
他看着这热闹的场面,心里很踏实。
他解决的不仅仅是吃饭问题。
他解决的是“士气”。
在这片不毛之地,只要能吃上一口热乎的新鲜饭,人就能扎下根来。
“老板,”这时候,王海冰走了过来,神色有些激动。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突然有个灵福”
“什么?”
“你看这火锅。”王海冰指着沸腾的汤底。
“下面是火,上面是水,中间是菜。”
“热量从下往上,把菜煮熟。”
“这跟我们的晶圆热处理是不是很像?”
“我们现在的退火炉,是靠热辐射,从外面往里烤。所以容易不均匀,导致晶圆弯曲。”
“如果我们……也搞个火锅式退火呢?”
“把晶圆,浮在一种高温液体上?”
“利用液体的热传导,均匀加热!”
林远眼睛一亮。
“液态金属浴!”
“对!”
“不仅能种菜,还能悟出技术来。”
林远大笑。
“好!明就试!”
“咱们不仅要吃火锅,还要让芯片也吃火锅!”
就在这时,林远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郑宏图打来的电话。
“林,准备一下。”
“上面要派人来视察了。”
“而且,这次来的,还有一位特殊的客人。”
“谁?”
“中东的那位王储。他听你在沙漠里种出了菜,非要亲自来看看。如果看满意了,那个NEom新城的千亿大单,就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