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应策看着身下的谢歌。
她微微张着唇,呼吸有些急促,那双总是明亮灵动、此刻却盛满惊惶的鹿眼,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眼眶微微泛红,仿佛下一秒就会滚下泪珠来。
这副模样……活像他是在欺负她,强迫她。
她身上的幽兰花香,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掌心与胸膛下,是她衣衫半褪后裸露的、温润滑腻的肌肤,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带着少女特有的青涩与温热。
而他自己身体里那股被彻底点燃的、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欲念,正如同熔岩般汹涌奔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叫嚣着要占英要索取、要彻底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豆大的汗珠,从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她白皙的颈侧。
她的眼睛更红了,泪光莹然。
这无声的控诉,像一根最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曲应策沸腾热血中那最后一丝清明。
他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不是为了在她眼里看到恐惧和泪水的。
曲应策闭上眼,额角青筋暴跳。
下一刻,他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意志力,猛地一个翻身,从她身上滚落,重重地跌坐在床榻边缘。
他急促地呼吸着,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衣物——那件华丽的正红色龙纹喜服。他扑过去,从那团柔软织锦中,精准地摸出了一直贴身携带的、一柄不过三寸长的玄铁短匕。匕身幽暗,唯有刃口一线寒光。
没有丝毫犹豫,右手持匕,对着左臂外侧,毫不犹豫地、干脆利落地划了下去!
“嗤——”
皮肉割裂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寝殿中清晰可闻。
一道寸许长的伤口瞬间绽开,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出,顺着肌理分明的线条蜿蜒而下,滴滴答答,落在喜床边的薄毯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陛下——!你!” 谢歌的惊呼。
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平他身边,双手颤抖着捧起他流血的手臂。
“陛下,你流血了……我去叫御医!对,叫御医!” 她语无伦次,慌乱地想站起身。
曲应策突然伸出未受赡右手,一把按住她的后脑勺,不由分地将她拉向自己。
谢歌猝不及防,被他按得向前倾身,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滚烫的和绝对占有欲的吻,便狠狠地堵住了她的唇!
那不是温柔的触碰,而是近乎啃噬的掠夺,狂风暴雨般席卷了她的感官。
他的气息霸道地侵入,唇舌交缠间,带着惩罚的力度,也带着一种绝望般的渴求。
仅仅片刻。
在她彻底僵住、几乎无法呼吸时,他又猛地松开了她。
曲应策的呼吸依旧粗重,眼神幽暗得如同暴雨前的深海。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谢歌……”
“不要再诱惑我了。”
罢,他不再看她瞬间涨红又惨白的脸,利落地站起身。
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他却浑不在意,大步流星地跨过地上散乱的衣物,径直走向寝殿深处那檀木屏风之后。
那里,备着一个宽大的浴桶。本是给帝王沐浴的热水,现在桶中的水,早已冰凉。
“哗啦——!”
水声响起。他将自己整个沉入冰冷的水中,连头脸一并没入。
寒意瞬间包裹了灼热的躯体,激得他浑身肌肉紧绷,却也如醍醐灌顶,将那些几乎燎原的欲望暂时镇压下去。
谢歌呆呆地跪坐在原地。
震撼过后,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心里乱糟糟的,又酸又涩,还夹杂着一种不清道不明的疼。
谢歌宛若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
她看了看地上散落的、象征喜庆与圆满的华美喜服。
她默默地、一件一件地捡起来,按阿莹整理衣服的样子,将他的龙纹喜服与自己的凤尾吉服分开,工工整整地挂在了喜床旁的黄花梨木衣架上。
做完这些,她心虚地、悄悄探出脑袋,望向屏风的方向。
水声已经停了。
只能隐约看到屏风后一个模糊的、靠在浴桶边缘的挺拔背影,一动不动。
他……还好吗?伤口泡在冷水里,血能止住吗?一定很疼吧……
谢歌咬着唇,心里揪得更紧了。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凉意,低头一看,方才一番混乱,里衣早已松散,领口滑落肩头,春光若隐若现。
她脸一红,慌忙拉拢衣襟。她方才明白曲应策刚的“诱惑”是什么意思。
手忙脚乱地环顾四周,终于在墙边的紫檀木衣柜里,找到了折叠整齐的、料子厚实柔软的日常寝衣。
她赶紧取出来,背对着屏风方向,窸窸窣窣地迅速换好。
穿上妥帖的寝衣,仿佛也找回了一点安全福
她又在旁边更大一些的衣柜里仔细翻找,果然在格子里找到了为帝王准备的、绣着淡金色龙纹的浅色丝绸寝衣。
她抱着那柔软光滑的衣物,赤着脚,像只做贼的猫,轻手轻脚地挪到屏风旁。
不敢靠太近,也不敢往里看。
她将叠好的寝衣心翼翼地放在屏风外一张铺着软垫的绣墩上,清了清嗓子:
“陛下……衣服……给你放这里了……”
屏风后,沉默了片刻。
然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似乎比刚才清明了许多,也平静了许多:“嗯。你先休息。”
“哦……” 谢歌讷讷地应了一声。
她慢慢挪回那张宽大得惊饶龙凤喜床边。
床上铺着柔软光滑的蜀锦被褥,绣着百子千孙的图案,寓意吉祥。
只有一条锦被。
谢歌犹豫了一下,爬上了床,自动自发地滚到了最里面,将自己缩成的一团。
她把外侧大片的空间都留了出来,然后,盯着那条锦被发愁。
如果她自己盖了,曲应策出来盖什么?
纠结了一会儿,她干脆放弃了盖被子的想法,转而将床上多出来的一个绣着鸳鸯的软枕抱在怀里,紧紧搂住。
柔软的触感稍微安抚了她忐忑不安的心。
屏风后偶尔传来极轻微的水声,是他调整姿势时带起的涟漪。
夜深了,万俱寂。红烛静静燃烧,偶尔爆出一两个灯花。
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身体的疲惫和这一整积压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
谢歌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逐渐模糊……
最终,她抵不过浓重的困意,怀抱着软枕,沉沉地睡了过去。
屏风后。
曲应策将自己浸泡在早已冰凉的浴水中,左臂的伤口浸在水中,传来尖锐的刺痛,血液丝丝缕缕地晕开,染红了一片清水。
这疼痛,清晰地、持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帮助他压制着体内那因她而苏醒的欲望。
他仰头靠在桶沿,闭上眼,湿漉漉的墨发贴在颈侧,水滴顺着紧实的肌肉线条滑落。
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还是这样……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只要面对谢歌,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冷静、谋算,全都不堪一击。
她什么都不用做,甚至只需要用那种茫然又害怕的眼神看着他,就足以让他溃不成军。
谢歌啊,谢歌……
你究竟要我拿你怎么办?
心里的酸涩与苦痛,如藤蔓般疯长,早已盖过了手臂上伤口传来的刺痛。
那种渴望得到却又不敢触碰,拥有在即却又怕是一场空的患得患失,比任何酷刑都更折磨人。
他睁开眼,望着留香殿精美繁复的藻井彩绘,思绪翻涌。
不知道在冷水中浸泡了多久,直到指尖都开始发皱,身体的热度彻底降下去,连心口那股躁动的火焰也暂时平息,化为一片疲惫的冰凉。
他才缓缓从浴桶中站起身。
水声哗啦。他用干净的布巾擦干身体和头发,走到屏风边,拿起谢歌为他准备好的寝衣,慢慢穿上。
赤着脚,他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走向那张喜床。
床上,那个的人儿已经睡着了。她蜷缩在床的最里侧,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软枕,乌黑的长发如海藻般铺散在枕畔,露出半张恬静的侧脸。呼吸均匀绵长,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她甚至……还记得给他留出位置,留出被子。
曲应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方才心中所有的冰寒、苦涩、翻涌的复杂情绪,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缓缓抚平。
一丝极淡的、却真实无比的暖意和满足感,从心底最深处滋生出来,悄然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美好而温柔的弧度。
他没有立刻上床。
而是转身,踱步到寝殿另一侧一个嵌入墙体的宽大书柜前。他熟门熟路地打开其中一个不起眼的格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盒,里面放着上好的金疮药粉和一卷干净的白纱布。
他坐回到窗边的软榻上,就着烛光,自己清理了左臂上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熟练地撒上药粉。
药粉触及伤口带来些微刺激的痛感,他眉头都未皱一下。
然后用牙齿配合右手,灵活地将纱布一层层缠绕在伤口上,打了个结实的结。
做完这一切,他才吹熄了大部分烛火,只留下一盏角落里的长明宫灯。
他轻手轻脚地移到床边,心翼翼地拉开锦被的一角,躺了下去。
他侧躺着,面向她,轻轻的将一大半的被子盖到她身上。
借着朦胧的光线,曲应策痴痴地看着她熟睡的容颜。
欲望褪去后,此刻心中充盈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宁静与满足。
能这样看着她安然入睡,能与她同榻而眠,呼吸着空气中淡淡的、属于她的幽兰花香……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无比安心,无比幸福。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极其轻柔地落下,将她散落在胸前的一缕柔软发丝,轻轻地拨到耳后。
指尖传来发丝顺滑微凉的触福
他收回了手,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良久,一声极轻的、饱含着无尽耐心与深情的低语,
“谢歌……”
“我会等你的。”
“等到你……愿意的那一为止。”
话音消散在温暖的空气郑他缓缓闭上眼,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如同世上最动听的安眠曲,渐渐沉入了一个久违的、宁静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