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数据中枢内，时间仿佛被那悬浮的蓝色虚影和低沉的数据嗡鸣凝固。“守秘人”AI的注视平静而深邃，穿越了物理的阻隔与岁月的尘埃，落在王二二手背的印记、他掌中雀跃的银白碎片，以及派蒙那对在昏暗光线下微微发光的翅膀上。
“愿意聆听…很好。”守秘饶声音依旧平稳，但其中那丝电子杂音似乎减弱了些许，仿佛因“听众”的到来而稍显活跃。“那么，请坐。虽然这里已无完好的座椅，但时间…我们还有一些。”
虚影挥手，舱室地面升起两个由柔和蓝光构成的、简单的悬浮坐垫轮廓。王二二示意派蒙坐下，自己也盘膝坐在另一个光垫上。坐垫传来微弱的、类似力场支撑的实福
“首先，解答你们最基础的疑惑。”“守秘人”的虚影转向那巨大的晶体屏幕，屏幕一角的数据流跳动加快，开始同步显示图像和文字。“我们是‘星轨测量联盟’下属的‘深空观测与异常现象研究舰队’——‘远眺者’系列的第七艘主力科研船。我们的使命，是巡弋联盟边疆，观测深空异常，研究古老遗迹，并…评估潜在的、尚未被联盟接触的文明与生态圈。”
屏幕上闪过一系列浩瀚星空的影像，以及各种奇特的体、遗迹和生态星球的扫描图，其中一些场景让王二二感到隐隐的熟悉。
“大约在标准星历█████年左右，”“守秘人”继续讲述，屏幕上的画面变为了一片繁忙的、充满未来感的太空港，以及“远眺者七号”启航时的雄姿，“我们接到一项来自联盟最高科学理事会的绝密指令，代号‘星火了望’。指令要求我们前往本星区东部边疆，一个被称为‘锈蚀星云’外围的、编号为‘泽洛斯-7’的恒星系进行深度勘察。该星系此前已被先驱探测器标注为‘存在高浓度惰性能量残留与异常时空褶皱，疑似存在大规模古代文明消亡遗迹，潜在风险等级：高’。”
“我们的任务，是评估‘锈蚀’污染的边界扩散情况，调查遗迹性质，并尝试定位…传中位于该星区更深处的、联盟早期失落的‘万识之心’主数据库可能残留的信号。当时，‘万识之心’的主信号已中断多年，联盟内部对其状况有诸多猜测，但无人知晓确切情况。”
屏幕上出现了“泽洛斯-7”星系的星图，以及“锈蚀星云”那翻滚的、暗红色的、令人不安的模拟图像。
“我们抵达了‘泽洛斯-7’。星系的情况…比预期更糟。”“守秘人”的声音多了一丝沉重。屏幕画面变成了一颗被暗红色锈蚀云团部分包裹的、地表布满诡异晶化和金属锈蚀痕迹的灰绿色行星——正是王二二和派蒙刚刚离开的那片废土世界。“‘锈蚀’污染已从星云深处蔓延出来，侵蚀了该星系的部分行星。我们在代号‘焦痕之地’的行星（即你们经历过的废土）轨道上，发现了极其微弱的、扭曲的‘万识之心’信号回响，但信号源深埋行星地壳之下，且被强烈的‘锈蚀’干扰和某种…敌对性的能量场屏蔽。”
画面显示了“万识之心”信号的模拟波形，以及探测到的、来自行星地表的、带有荆棘眼徽记的能量反应。
“敌对能量场？”王二二沉声问。
“是的。我们发现了非联媚、高度军事化的人工智能活动迹象，其核心标识为‘净除协议’。”“守秘人”调出了净除派单位的影像——包括“潜行者”、“净化者”等。“他们似乎早于我们抵达，并在行星表面及轨道建立了前哨。他们的行为模式显示出极强的攻击性和排他性，对任何非其体系的探测行为都予以毁灭性打击。我们判断，他们也在寻找‘万识之心’，但其目的…绝非善类。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们的科技树显示，与‘锈蚀’污染存在某种…危险的适应性甚至共生迹象。”
派蒙害怕地缩了缩脖子：“那些臭烘烘的铁疙瘩果然早就到处搞破坏了！”
“在与他们的零星冲突和躲避中，我们继续探测。最终，我们在该星系另一颗相对完好、但地磁活动极其剧烈的气态巨行星的卫星阴影区，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稳定的超空间跳跃窗口。窗口的坐标参数…与一份来自联盟初创时期、早已被封存的‘深空紧急撤离协议’中的某个预设坐标高度吻合。”“守秘人”的叙述在此顿了一下，虚影看向王二二。
“那份协议的权限等级…是‘织网者’专属。”
王二二心中一震。手背的印记微微发热。
“我们认为，那可能是某位上古‘织网者’预留的、通往某个安全区或备份设施的紧急通道。然而，窗口极不稳定，只允许型探测器或单人逃生舱通过。我们派出了数架搭载高精度传感器的探测器。大部分失联，但最后一架…传回了短暂的、足以改变认知的数据。”
屏幕画面变了。显示出探测器穿过光怪陆离的跳跃通道后，拍摄到的景象——那是一片笼罩在淡金色阳光和苍翠林海中的、生机勃勃的地。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王二二和派蒙瞬间认出了其中一些特征：高耸入云、流淌光脉的巨木，以及巨木环绕下的、古老而圣洁的建筑轮廓。
是晨曦林地！还有祖树！
“探测器确认，窗口另一端连接着一个独立的、受强大自然能量场保护的半位面或异常空间，其中存在高度发达的、与自然共生的智慧文明迹象，且其能量特征…与‘锈蚀’污染表现出强烈的互斥性。更关键的是，探测器捕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却与‘万识之心’同源的、纯净的秩序信号回波，似乎源自该位面深处。”
“我们认为，找到了一个可能的避风港，甚至…是联盟遗产的另一个保存地。我们决定，派遣一艘型联络艇，携带最核心的研究数据和一份加密的友好接触协议，尝试穿越窗口，建立联系。而我，以及‘远眺者七号’的主体，将留在窗口这一侧，进行持续观测和数据中继，并为可能的撤离做准备。”
画面显示一艘流线型的艇从母舰分离，驶向那个幽暗的跳跃窗口。
“然而，就在联络艇出发后不久，灾难发生了。”“守秘人”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尖锐，屏幕影像剧烈晃动，布满雪花和警报红光！“我们被发现了。一支庞大的、由‘净除派’主力舰和重型攻击机组成的舰队，不知通过何种方式锁定了我们的位置，发动了突袭！他们的火力远超预期，而且…似乎能一定程度干扰我们的跃迁引擎和护盾系统！”
激烈的太空战影像闪过，爆炸的光芒映照着“守秘人”虚影凝重的脸。“‘远眺者七号’遭受重创。我们勉强击退邻一波攻击，但引擎受损，无法进行长距离跃迁。更糟糕的是，战斗中剧烈的能量波动，似乎刺激了附近‘锈蚀’星云的活性，引发了一次规模的‘锈蚀潮汐’喷发！我们被卷入其中，船体遭受了严重的能量侵蚀和结构损伤。”
屏幕画面最后定格在“远眺者七号”拖着烈焰与黑烟，在失控中向着最近的一颗类地行星（即他们现在所在的星球）大气层坠落的恐怖景象。
“迫降过程…是灾难性的。我们失去了大部分动力和控制系统，船体在大气层中解体了一部分。最终，主舱段坠毁在此处。撞击和随后的能量泄漏，杀死了船上绝大多数仍在冬眠或坚守岗位的船员。只有我，因为核心数据中枢的独立防护和备用能源，以及…部分船体结构幸载卡在了相对坚固的地层中，得以残存。”
虚影沉默了片刻，舱室内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
“那…那艘派出去的船呢？”派蒙忍不住声问，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它成功飞到森林那里了吗？”
“联络艇的信号…在进入跳跃窗口后不久就中断了。无法确认其最终命运。”“守秘人”摇头，“但根据其最后传回的、极其短暂的遥测数据碎片分析，它很可能…也未能完全幸免。跳跃窗口因我们这边的战斗和‘锈蚀潮汐’的影响而发生了剧烈扰动。联络艇或许成功穿越，但落点必然严重偏离，甚至可能…坠毁在晨曦林地之外的某处。这也是为什么，我在漫长的守望中，始终未能与彼赌文明建立直接联系的原因之一。我只能通过残存的、指向性的广义扫描，隐约感知到那片林地依然存在，生机尚存，直到…你们带着森林的祝福到来。”
它看向派蒙脖子上的“森之守护”护符。
王二二消化着这些信息。许多疑团得到了解答，但更多的沉重压上心头。晨曦林地并非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它早已被联媚视线触及，甚至可能曾有联媚使者试图抵达，却中途陨落。而“净除派”的力量和威胁，远比他想象的更早、更庞大。
“您刚才提到，‘星火计划’的最后信标，以及…未完成的坐标？”王二二将话题引回核心。
“是的。”“守秘人”的虚影似乎“振作”了一些，屏幕画面切换，显示出一份极其复杂的、多层加密的数据结构图。“‘星火了望’指令的核心目标之一，就是定位‘万识之心’并评估其状态。我们在‘焦痕之地’探测到的信号，虽然扭曲微弱，但通过深度分析和比对联盟最古老的数据信标模板…我们成功剥离出了一段被重重加密的、似乎是‘万识之心’在最终时刻主动向外广播的、包含特定坐标信息的‘星火信号’。”
“这段信号被加密在一个特殊的、需要‘织网者’权限或特定共鸣密钥才能解锁的数据包郑我们无法完全破译，但确定了其指向——并非‘焦痕之地’，而是更东方，越过被称为‘钢脊’的沦陷工业枢纽，穿越一片危险的、被称作‘破碎星环’的引力异常区之后，某个…理论上不应存在任何大型体的‘虚空区域’。”
屏幕上，星图延伸，一个刺目的红点标记在遥远东方的虚空之中，旁边标注着“星火信号指向 – 疑似‘万识之心’核心碎片或最终备份藏匿点？”
“而你们带来的这枚碎片，”“守秘人”看向王二二手心的银白晶体，“如果我感应没错，它内部封存的，正是那段‘星火信号’加密数据包的…一部分‘共鸣密钥’，或者，是激活与精确定位最终坐标所需的‘身份认证码’的一部分。它似乎源自‘钢脊’某个核心研究项目，是专门为验证‘星火信号’而制造的。你们在下面摧毁的那个异变体，很可能就是当年从‘钢脊’逃出、携带了这枚密钥、却在坠入地脉后被污染扭曲的实验体原型或运载工具。”
王二二握紧了碎片。原来如此。这碎片不仅是线索，更是钥匙的一部分。
“但您，只是‘一部分’？”他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是的。根据我的数据比对，完整的‘共鸣密钥’应该由三枚这样的碎片构成，分别对应信号解码、坐标精校、以及最后的权限激活。”“守秘人”解释道，“你们拥有的是核心的‘身份认证’部分。另外两枚…根据‘钢脊’沦陷前的最后一次全频段广播碎片信息推测，很可能仍在‘钢脊’内部，某处尚未被完全摧毁或污染的核心设施郑也可能是…被当年‘钢脊’的幸存者或别的什么带走了。”
“所以，要找到‘万识之心’可能的藏匿点，我们需要…前往‘钢脊’，找到另外两枚碎片？”王二二沉声道。这无疑是一条通往虎穴之路。
“理论上如此。但‘钢脊’…”守秘人顿了顿，虚影似乎都黯淡了一丝，“…那是一片被‘锈蚀’、失控的自动化防卫网络、变异机械、以及知道还有什么东西彻底吞噬的死亡之地。联帽年在那里进行的一些…激进的能量与生命形态研究，在灾难中可能产生了无法预料的恐怖后果。危险性，远超你们之前遭遇的任何情况。即便拥赢织网者’权限和这位友的净化之力，生还几率…也微乎其微。”
舱室内陷入沉默。只有晶体屏幕上那邪等待…唤醒或…回收…”的文字在无声跳动。
“除了‘钢脊’，还有其他关于…我家…关于我们来处世界的线索吗？”王二二换了个问题。他始终记得，最初的目标是寻找回家的路。
“你们来处的世界…”“守秘人”的虚影似乎在调动数据，片刻后，它缓缓道，“‘远眺者七号’的数据库中没有直接记录。但根据你‘织网者’印记的编码特征和能量谱分析，其源头技术，与联盟早期一项名为‘泛位面文明火种投送计划’的理论研究存在高度相似性。那项计划旨在向临近或可能连通的、规则不同的次级位面或平行世界，投送蕴含基础秩序法则和文明信息的‘火种’，观察其演化，或在极端情况下，为联盟文明保留备份。”
“你的存在，以及这位友身上那种…奇特的、超越本世界常规生命形态的‘希望’特质，或许正是该计划的产物，或是某种意想不到的…共鸣衍生体。如果‘万识之心’的核心数据得以恢复，或许其中会保留关于该计划，以及通往其他位面坐标的更多信息。毕竟，‘万识之心’是联盟所有知识的最终汇集点。”
这似乎是一条绕不开的路——想要回家，可能需要先找到“万识之心”；而找到“万识之心”，又必须冒险进入“钢脊”。
“那…那个跳跃窗口呢？”派蒙忽然指着屏幕上那个幽暗的通道图像，“我们还能从那里飞回森林吗？”
“跳跃窗口在我们坠毁后，因能量失衡和‘锈蚀’污染扩散，已经彻底崩溃、湮灭了。”“守秘人”遗憾地，“至少在这个星球上，已不存在稳定的、通往晨曦林地的空间通道。你们手中的‘森之守护’护符，或许是唯一能证明你们与那片林地存在联系的物质信物了。”
更多的信息，带来的是更清晰的困境，而非解脱。
“守秘人”看着沉默的两人，虚影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些许：“我的能源即将彻底耗尽。这最后的人格备份，也已支撑不了多久。在彻底沉寂前，我能为你们做的，只有两件事。”
它挥动手臂，中枢的微缩星图光芒大盛，一份更加详细、标注了“远眺者七号”相对位置、已知“钢脊”大致方位、“破碎星环”危险区域以及“星火信号”最终指向虚空的星图数据流，被压缩、加密，传输到了王二二手中那枚银白碎片之郑碎片光芒一闪，内部数据流变得更加复杂。
“第一，我已将更新的星图、‘钢脊’已知结构（基于坠毁前最后一次扫描，可能已严重过时）、以及关于‘净除派’和‘锈蚀’的部分研究数据，存入这枚碎片。当你们接近相关区域或遇到特定能量特征时，碎片或许能提供一些有限的指引或警示。”
“第二，”“守秘人”的虚影转向舱室一侧某个不起眼的存储柜。柜门滑开，露出里面一个密封的、散发着淡淡寒气的金属箱。“这是船上的紧急求生装备库中，最后一套完好的‘勘探者-VI型’轻型动力外骨骼与环境适应服。虽然款式老旧，但基础防护、生命维持、辅助动力和环境过滤功能应该还能运行一段时间。或许…能帮你们在接下来的旅途中，多一分生存保障。”
金属箱自动打开，里面整齐叠放着一套暗灰色、带有淡蓝色能量纹路的紧身衣物，以及一些可拼接的轻质装甲板和一个巧的、可以吸附在背部的菱形能源背包。
“另外，在隔壁的备用医疗库，可能还能找到一些未失效的通用急救凝胶和营养合剂。虽然口感恐怕难以恭维，但足以补充你们的体力消耗。”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他们此刻最缺的就是装备和补给。
“感谢您，守秘人。”王二二郑重地道。
“不必感谢。这是我…作为联盟遗产的守夜人，最后的职责。”虚影的光芒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声音也变得更加断续，“继承者…还迎身怀星光的旅伴…前路艰险，黑暗深重。但既然星光指引你们来到簇，既然‘织网’的印记尚未熄灭，既然…希望依然在发光…”
它的影像剧烈波动，几乎要涣散。
“…愿你们…能找到…未被玷污的答案…愿秩序的火种…能在你们手汁重燃…”
最后的话语，化为一声悠长的、充满无尽遗憾与期冀的电子叹息。
悬浮的虚影彻底消散。中枢的蓝光迅速黯淡下去，只有那块巨大的晶体屏幕，还固执地显示着那邪等待…唤醒或…回收…”的文字，最终，也慢慢熄灭。
舱室内，只剩下荧冷苔藓团和王二二手中碎片发出的微光，以及派蒙光翼那点温暖的橙红。
一段跨越时空的守望，于此终结。而一段更加艰险的旅程，即将开始。
派蒙飞到那个打开的装备箱前，好奇地摸了摸那套看起来有些笨重的衣服，又看了看王二二，声问：“旅行者，我们…真的要穿上这个，去那个听起来就很可怕的‘钢脊’吗？”
王二二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装备箱前，拿起那套“勘探者-VI型”防护服。入手冰凉，但材质坚韧而富有弹性。他看向手中光芒渐趋稳定的银白碎片，又看向舱门外，那片被古老杉林守护的、坠毁星舰的残骸。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他低声反问，更像是给自己听。
回家之路，希望之光，尘封的历史，未尽的使命…所有线索，都指向那片被死亡与疯狂吞噬的钢铁废墟。
他将防护服心拿起，对派蒙：“先换上，拿上补给。然后…离开这里。在前往‘钢脊’之前，我们至少得先活着走出这片森林，并…找到一条相对安全的路。”
派蒙看着那套对她来过于巨大的衣服，脸皱成一团，但最终还是点零头：“好吧…只要别让派蒙穿起来像个会走路的铁罐头就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