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骤然一静。
仅存的腐化生物在蓝色雨水的持续冲刷下,哀嚎着化为脓水,继而彻底消散。那令人窒息的灰绿雾气也被涤荡一空,露出后方伤痕累累但依旧顽强闪烁的万木擎大阵光幕。幸存的碧落仙宗修士们,劫后余生,大多瘫坐在地,贪婪地呼吸着雨后那带着水汽清新、暂时驱散了腐甜味的空气,目光敬畏地望着那位突然出现、以雷霆手段扭转战局的蓝袍道人。
青霖长老强压下心中的震撼与体内因灵力迅速恢复而产生的舒畅感,连忙整理了一下破损的道袍,上前几步,对着水泽道君深深一揖,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与感激:“碧落仙宗青霖,多谢水泽前辈救命之恩,解我青冥星门户之危!”
他身后那些惊魂未定的弟子们也反应过来,纷纷挣扎着起身行礼,看向水泽道君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崇拜。
水泽道君微微侧身,受了半礼,淡然道:“青霖道友不必多礼,同为人族修士,守望相助乃是本分。”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青霖身上,“簇战事虽暂歇,然污染未除,恐有反复。不知如今碧落星域境况如何?贵宗玄梧前辈可还安好?”
他直接点出了碧落仙宗那位化神期老祖的名号,既是表明自己并非完全无知,也是一种试探。
青霖长老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悲戚与凝重交织的神色,长叹一声:“前辈既然问起,晚辈不敢隐瞒。我碧落星域遭此‘朽坏之息’侵蚀已近一载,外围十七伴星尽数沦陷,化为朽木死地。如今仅靠核心三主星凭借‘万木擎阵’苦苦支撑。至于玄梧祖师……”
他语气一顿,声音低沉下去:“祖师他……自半年前深入星域边缘,探寻这‘朽坏之息’源头后,便一直闭关不出,宗门内一切事务,现由掌门师兄青玄真人主持。具体情况,晚辈地位低微,亦不甚明了。”
水泽道君心中微沉。化神期老祖闭关不出,这绝非好消息。要么是身受重伤,要么是被某种力量牵制,甚至可能……已然遭遇不测。看来碧落星域的情况,比表面上看到的还要严峻。
“原来如此。”水泽道君不动声色,继续问道,“这‘朽坏之息’,侵蚀转化万物,尤其针对木属生灵与灵气,诡异非常。水某游历星海,于他处亦曾遭遇类似之力,其背后恐牵扯一名为‘织机’的恐怖存在。不知贵宗对此,可有了解?”
“织机?”青霖长老眉头紧锁,与其他几位金丹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茫然中带着惊疑,“不瞒前辈,我宗典籍中,并无此名号记载。只知这‘朽坏之息’仿佛凭空出现,能扭曲我木修功法根基,甚至侵蚀修士心神,将其转化为只知破坏的‘朽木妖’。我宗倾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抵挡,对其根源,却始终如雾里看花。”
他看向水泽道君的眼神,多了几分探寻与希冀:“听前辈之意,似乎对此劫知之甚深?莫非前辈此行,便是为应对此祸而来?”
水泽道君点零头,将关于“织机”的部分信息(隐去自身与碎片关联),以及其在玄水星域、垣星域等地造成的灾祸简要了一遍,并提及了初步建立的“星海盟约”构想。
“……故此,水某认为,此劫非一域一族之事,唯有联合星海尚存之力,方有一线生机。”水泽道君最后总结道。
青霖长老等人听得脸色连变,他们本以为碧落星域的遭遇已是极端不幸,没想到星海各处竟有如此多星域遭劫,而幕后黑手竟是如此恐怖的存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攫住了他们的心神。
“前辈所言,振聋发聩!”青霖长老深吸一口气,神色变得无比郑重,“此事关系重大,非晚辈所能决断。恳请前辈随我入阵,面见掌门师兄,共商应对之策!我想掌门师兄与宗内诸位长老,必会重视前辈带来的消息与盟约之议!”
水泽道君此行本意便是如此,自无不可:“如此,便有劳青霖道友引路了。”
“前辈请!”青霖长老连忙侧身相请,并吩咐手下弟子迅速清理战场,修复阵法节点。
水泽道君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停在远处虚空中的渡虚星槎,神念传音让林枫安心在内修行等候,随后便随着青霖长老,化作两道流光,飞向那巨大的万木擎大阵。
穿过如同水波般荡漾的阵法光幕,浓郁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灵气扑面而来,让水泽道君精神微微一振。阵内与阵外,恍若两个世界。青冥主星上山川锦绣,林木葱郁,无数宫殿楼阁掩映其间,灵气化成淡淡的青雾缭绕,一派仙家气象。只是,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许多林木的叶片边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萎黄,空气中除了草木清香,也隐隐混杂着一丝极淡的、与外界同源的腐甜气息,显然大阵也并非完全隔绝了污染。
青霖长老带着水泽道君,径直飞向主星中央,那座最为宏伟、通体由万年“生机玉”构筑而成的巨大宫殿——**“碧落宫”**。
沿途,可以看到无数碧落仙宗弟子行色匆匆,或是在维护各处阵法节点,或是在搬运疗伤、恢复灵力的丹药,气氛紧张而有序,显露出战争状态下的高效与压抑。
很快,两人降落在碧落宫前的巨大广场上。早有得到消息的执事弟子入内通传。
不多时,一位身着青色掌门道袍、面容儒雅、眼神却带着深深疲惫与忧虑的中年修士,率领着数位气息浑厚、至少是元婴期的长老,亲自迎出宫外。
“碧落仙宗掌门,青玄,携诸位长老,恭迎水泽道友大驾!”青玄真人声音温和,却自有一股威严,他对着水泽道君拱手为礼,目光清澈而坦诚,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水泽道君还礼:“散修水泽,冒昧来访,打扰青玄掌门清修。”
“道友哪里话!”青玄真人连忙道,“道友于危难之际伸出援手,解我青冥星外围之困,更带来关乎星海存亡的重要消息,乃是我碧落仙宗,乃至整个碧落星域的贵客!请入内详谈!”
一行人进入碧落宫正殿。殿内布置清雅,以青玉为主,雕刻着各种灵草仙木的图案,浓郁的生机灵气几乎化为实质。分宾主落座后,自有弟子奉上清香扑鼻的灵茶。
青玄真人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青霖师弟已将来龙去脉简要告知。水泽道友,关于那‘织机’以及星海盟约之事,还请道友不吝赐教。”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水泽道君,殿内其他长老也屏息凝神。碧落星域如今处境艰难,化神老祖音讯全无,外部压力与日俱增,任何一丝外来的变数,都可能带来希望,也可能是更大的危机。
水泽道君能感受到他们那份隐藏在镇定下的焦虑。他神色平静,将之前对青霖所言再次详细阐述,并展示了星鉴盘上标注的多处遇险星域,以及玄珩真人所赠星图中关于“织机”活动迹象的记录。
听着水泽道君的叙述,看着星鉴盘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灰败光点,青玄真人与诸位长老的脸色越来越沉重。
“……故而,水某认为,闭门自守绝非良策。唯有联合,互通有无,集中力量,方有可能寻得一线生机。”水泽道君最后道,并将那枚记录了盟约构想与部分情报的玉简,递给了青玄真人。
青玄真人接过玉简,神念沉入其中,良久不语。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灵茶氤氲的香气缓缓升腾。
许久,青玄真人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震撼,有忧虑,但最终,化为一丝决断。
他站起身,对着水泽道君,亦是对着殿内所有长老,沉声道:“水泽道友所言,字字珠玑,如暮鼓晨钟!我碧落仙宗,愿加入此‘星海盟约’,倾尽所有,共抗此‘织机’之劫!”
他深知,这或许是一场希望渺茫的战争,但若连联合的勇气都没有,那便只有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传承万载的宗门与这片生养他们的星域,一步步走向彻底的朽坏与死寂。
水泽道君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又一股重要的力量,加入了这尚显稚嫩的联盟。
星海的希望之火,再添一缕微光。
然而,他也明白,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碧落星域的“朽坏之息”,以及那位下落不明的化神老祖,恐怕都隐藏着更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