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走了。
他带着蓝玉那番大逆不道却又充满自信的回话,以及那句意有所指的警告,仓皇逃离了辽东。
这片土地,已经彻底不属于大明了。
他就像一颗被风吹走的沙砾,很快便会消失无踪。
至于他带回南京的消息会掀起怎样的风浪,身处辽东的蓝玉已经不再关心。
他知道。
从他当众撕碎圣旨的那一刻起,他与朱元璋之间最后一丝所谓的“体面”,也已荡然无存。
接下来留给双方的,只有一场你死我活的血腥战争。
……
半个月后。
南京城郊外,十里长亭。
一场浩大的点兵仪式正在举校
秋日的阳光洒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军阵之上,反射出令人心悸的森冷光芒。
二十万身披铁甲的大明官兵,如同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肃立于此。
无数龙旗、帅旗在萧瑟的秋风中猎猎作响。
那股由二十万大军汇集而成的磅礴杀气,似乎让上的流云都为之停滞。
军阵最前方,一座临时搭建的黄土高台上。
一身明黄龙袍的洪武大帝朱元璋,正亲手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递上一杯御赐的壮行酒。
这位老将军,便是此次平叛大军的主帅,年近七旬的长兴侯耿炳文。
“长兴侯。”朱元璋的声音不算洪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咱将这二十万大军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你的手上了。”
“你莫要辜负了咱的期望。”
这位跟随了朱元璋南征北战一辈子的老将,此刻双手颤抖着接过那杯御酒。
然后“噗通”一声,他单膝重重跪倒在地。
他将酒杯高高举起,声音因激动而显得有些沙哑:“陛下!”
“老臣蒙陛下恩,方有今日!”
“粉身碎骨,亦难报陛下知遇之恩万一!”
“老臣在此对立誓!”
“此去辽东,必定踏平辽阳府,生擒蓝玉贼!”
“若不能得胜归来!”
“老臣愿将这颗项上人头,悬于南京城的午门之上!以向下人谢罪!”
他这番话得掷地有声。
朱元璋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亲自上前将这位老将军搀扶了起来。
“好!好!好啊!”朱元璋用力拍了拍耿炳文坚实的臂膀,“有侯爷此言,咱便可高枕无忧矣!”
他转过身,面向台下二十万沉默的将士。
猛地,他拔出腰间的子剑,直指北方空!
“将士们!”
皇帝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郑
“辽东反贼蓝玉,倒行逆施,辜负圣恩!”
“朕命尔等,即刻北上,讨伐不臣!”
“凡阵前杀敌者,赏!”
“率先登城者,赏!”
朱元璋的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机。
“能取蓝玉首级者!”
“封侯!赏银十万!”
“凡私通反贼、临阵脱逃者!”
“杀无赦!”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朱元元璋简单粗暴的承诺,瞬间点燃了台下二十万将士的所有热情。
“万岁!万岁!万岁!”
“踏平辽东!生擒蓝玉!”
“踏平辽东!生擒蓝玉!”
震的呼喊声汇成一股巨浪,在这片大地上疯狂回荡。
在这股狂热的氛围中,耿炳文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狠狠将手中的金杯摔在霖上!
“大军!”
“开拔!”
他翻身上马,拔出腰间的帅剑,向前猛地一挥!
“咚!咚!咚!咚!”
沉重而有力的战鼓声冲而起。
连绵数里的大军,终于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无数脚步声和车轮声汇集成的洪流,奏响了属于大明王朝的战争序曲。
……
在这支浩浩荡荡的北上大军之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曹国公李景隆作为副帅之一,赫然在粒
他骑在高大的战马之上,嘴角噙着一丝志得意满的笑意。
在他看来,蓝玉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了。
而他李景隆,则将踩着这个昔日对手的尸体,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不世功勋。
大军的中军位置,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几个隶属于京营的年轻百户,正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王哥,你咱们这次真的能打赢吗?”一个看起来年纪尚轻的士兵有些担忧地问道,“那个蓝玉,我可是听过的,当年在北元那可是杀神一般的存在啊!”
被称作“王哥”的,正是当初在蓝玉府中拍着桌子骂娘的王百户。
他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怕什么!”
“他蓝玉再能打,还能一个人打我们二十万?”
“再,咱们现在可是奉了皇命的兵!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人让而诛之的反贼罢了!”
话虽如此,王百户的心里却远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总是不经意地回响起那在酒宴上蓝玉所的那些话。
“以后是皇太孙的下。”
“人家是文皇帝,咱们这些大老粗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这些话像魔咒一般,在他心里反复回荡,让他一阵心烦。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另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百户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低。
“我听,前些日子从登州那边传来消息。”
“有一支挂着黑龙旗的神秘水师,在海上把咱们登州卫的水师给打了个落花流水。”
“据那支水师用的火炮厉害得邪门!”
“你们,那支水师会不会就是……”
他的话没有完,但在场的几个人全都听懂了。
一时间,没人再话了,气氛有些沉闷。
一个陆地上无敌的蓝玉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
如果他真的还在海上藏着一支能轻松击败大明水师的奇兵……
那这场仗,真的还像李景隆他们的那样稳赢吗?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一股不安的情绪,就像一粒微的种子,悄悄地在这支看似强大无比的平叛大军心中,开始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