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边境,无名山村。
寒风卷着雪粒,扑打着简陋茅屋的窗棂。
彩盈躺在土炕上,肩头的伤口已被“凤影”派来的郎中重新处理过,敷上了珍贵的金疮药,但失血过多和一路的颠簸惊惧,让她依旧虚弱得如同一张透明的薄纸。
她脸色苍白如雪,嘴唇干裂,唯有那双望向身旁的目光,充满了失而复得的、近乎贪婪的温柔与庆幸。
在她身侧,一个的襁褓被仔细包裹着,里面是同样瘦弱、却终于回到母亲身边的安宁。
孩子似乎也耗尽了力气,沉睡着,只是偶尔在梦中会不安地抽搐一下,发出细微的呜咽。
三前,那场荒山血战,如同噩梦。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更以为再也见不到女儿。
就在她意识模糊,即将被那些黑衣人带走之际,数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骤然杀出!
是“凤影”!
他们如同暗夜中的利刃,精准而致命,瞬间搅乱了战局。
为首的,正是之前护送马凤潜入京城的“灰隼”!
他们显然是一直暗中关注着王妃的行程,在接到遇袭消息后,不惜暴露行踪,拼死来援!
一场短暂而激烈的厮杀。
“凤影”成员凭借高超的武功和默契的配合,以两人重赡代价,硬生生从魔教手中抢回了奄奄一息的彩盈和啼哭不止的安宁,并迅速摆脱了追兵,隐匿到了这处早已安排好的山村据点。
“王妃,喝点参汤,吊吊精神。”
一名扮作农妇的“凤影”成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进来,声音轻柔。
彩盈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肩伤,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您别动,”
“灰隼”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色也有些苍白,左臂缠着绷带,显然在之前的救援中也受了伤,“簇不宜久留,魔教的人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定然在四处搜寻。我们必须尽快转移。”
“去哪里?”彩盈的声音虚弱却清晰。
“灰隼”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京城。”
彩盈瞳孔微缩。京城?那是龙潭虎穴,凤哥如今自身难保,她带着重伤和幼女回去,岂不是……
“这是主上的意思,”“灰隼”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解释道,“主上虽被困,但并非全无准备。京城看似危险,实则灯下黑。而且……主上需要您在身边。”
需要她……彩盈的心猛地一颤。她想起马凤信中所言的孤立无援,想起他独自面对的那些豺狼兄长。是了,他需要有人在外策应,需要有人传递消息,更需要……一份精神上的支撑。纵然回去是险境,但若能离他近一些,能为他分担一丝一毫,她也义无反顾!
“好。”她没有丝毫犹豫,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我们回京。”
接下来的路途,更加艰难隐蔽。他们不敢走官道,专挑人迹罕至的山路、水路。为了避开搜查,有时一夜需换乘数次马车,甚至需要徒步穿越冰封的河谷。彩盈的伤势时好时坏,高烧反复,但她始终咬牙坚持着,将安宁紧紧抱在怀中,仿佛那是她全部的力量源泉。
“灰隼”和他的“凤影”弟兄们,则如同最忠诚的影子,一路护卫,清除痕迹,应对着不时出现的盘查和疑似追踪。他们沉默寡言,却用实际行动诠释着何为死士。
有一次,在穿越一片密林时,他们与一队似乎是地方团练的搜查队狭路相逢。对方见他们行踪可疑,便要强行检查。
“官爷,行行好,我家娘子病重,急着回京救治……”扮作车夫的“凤影”成员陪着笑脸,暗中却已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龋
那队正却不依不饶,伸手就要去掀马车的帘子。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彩盈在车内,用尽力气,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音凄厉痛苦,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一般,同时暗中掐了怀中的安宁一下,孩子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那队正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再看“车夫”那焦急惶恐、不似作伪的神情,以及车内传来的浓重药味和“垂死”的动静,皱了皱眉,终究嫌晦气,骂骂咧咧地挥手放行了。
马车驶远,彩盈才虚脱般瘫软下来,冷汗已浸透了内衫。怀中的安宁委屈地抽噎着,她轻轻拍抚着,眼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为了回到凤哥身边,她可以忍受一切,可以扮演任何角色。
历经近一个月的颠沛流离,担惊受怕,他们终于再次看到了那座巍峨的、象征着权力与危机的帝都——京城。
没有惊动任何人,“灰隼”利用“凤影”在城内的秘密渠道,将彩盈和安宁安置在了南城一处比“悦来”客栈更为隐蔽、隶属于漕帮名下的院里。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反而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安顿下来的当晚,彩盈便不顾身体虚弱,执意要“灰隼”设法联系马凤。
“王妃,主上身处监视之下,直接联系风险极大……”“灰隼”面露难色。
“我知道。”彩盈打断他,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不能让他不知道我们回来了,更不能让他继续为我们的安危担惊受怕。一定有办法,哪怕只是让他知道,我们平安,就在他附近!”
她看着怀中终于能安稳睡去的安宁,轻声道:“告诉他,我和宁儿,等他。”
“灰隼”看着彩盈那苍白而坚定的脸庞,终于重重点头:“属下……尽力而为!”
靖王府内,马凤正对着一盘残局独自弈棋,黑白棋子在他指尖无声流转,仿佛在模拟着京城内外的滔巨浪。表面上的平静,掩盖不住他内心的焦灼。
彩盈和孩子们依旧杳无音信,“凤影”关于她们的最后消息停留在遇袭,后续如何,是生是死,如同巨石压在他心头。
就在这时,书房窗外,再次传来了那声轻微的、如同猫儿挠抓的声响。
马凤执棋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不动声色地落下一子,发出清脆的响声,掩盖了开窗的细微动静。一张纸条被塞了进来。
他迅速接过,展开。上面的字迹,让他浑身剧震!
“王妃与世子已安抵京城,暂匿于南城柳巷三号。夫人伤重但稳,世子与公主无恙。夫人言:等君。”
平安!
她们回来了!
就在京城!
彩盈还活着!
安宁也救回来了!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和如释重负感瞬间冲垮了这些时日以来所有的压抑与担忧!
他猛地闭上眼睛,仰起头,喉结剧烈滚动着,才勉强将那股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呐喊压了回去。
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反复看着那短短几行字,仿佛要将其刻入脑海。
她们回来了!
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虽然依旧危机四伏,虽然彩盈伤重,但至少,她们脱离了最危险的境地,来到了他的“地盘”!
这种知道至亲之人近在咫尺的感觉,如同一道暖流,注入了他几乎冰封的心脏,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希望。
他心翼翼地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仿佛将那份喜悦与牵挂也深深埋藏起来,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他重新坐回棋枰前,依旧是那副被困亲王的平静模样,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燃起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烈、更加坚定的火焰。
彩盈回来了,还带来了儿子和女儿。
这不仅是情感的慰藉,更是一支意外到来的、隐藏在暗处的奇兵!
他不再是完全孤军奋战!
他必须重新规划。如何在不暴露她们的前提下进行联系?
如何利用彩盈在外面的便利,传递消息,联络各方?
如何尽快打破这囚笼,与他们团聚,并展开反击?
一个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一条更加清晰、也更加大胆的破局之路,似乎正在这绝境重逢的微光中,悄然浮现。
然而,欣喜之余,一丝隐忧也随之浮现。彩盈是如何在魔教手中脱险的?
“凤影”付出了多大代价?
她们的行踪是否绝对安全?
京城的魔教眼线,是否已经察觉?
他走到窗边,望着南城的方向,目光仿佛要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座院,看到那张苍白却坚毅的脸庞。
重逢的喜悦之下,是愈发沉重的责任与更加凶险的未来。他必须更快,更狠,才能守护住这失而复得的珍贵。
暗影随行,危机四伏。但这一次,他不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