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如何对待如今脆弱不堪的朝廷?如何对待他们这些世家公卿?
当初在洛阳,双方可不算和睦。刘封的野心与手段,他们早有领教。
这是驱走了豺狼(黄巾),又请来了猛虎(刘封)啊!
但眼下,猛虎却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肃静!”袁逢再次大喝,压下厅内的喧嚣。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视众人,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复杂:“西域王率军东归,于社稷危亡之际,此确乃降甘霖。然,当务之急,是如何接应王师,配合其击破黄巾,解洛阳之围!”
他快速下令:“第一,立即将此大喜讯,以朝廷名义昭告全城!稳定军心民心!告诉洛阳百姓,王师将至,大汉有望!”
“第二,以朝廷名义,起草嘉奖诏书,火速送往刘封军中!晋封刘封为……为大将军,录尚书事,总揽下兵马,全权负责讨贼事宜!措辞务必极尽褒奖,彰显朝廷倚重!”
给刘封大将军之位,录尚书事,这几乎是武将和权臣的巅峰。
袁逢这是要把刘封高高捧起,同时将平贼的重担和责任彻底压在他肩上。
“第三,飞马传令伊阙关皇甫嵩、曹操、虎牢关朱儁!告知西域王大军将至,命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再坚守至少十日!为王师抵达争取时间!”
“第四,城中所有兵马、粮草、军械,统一调配,准备接应王师,协同作战!”
命令一道道下达,整个司空府,乃至整个洛阳朝廷残存机构,如同被注入强心剂,疯狂运转起来。
消息很快传遍洛阳。
起初是难以置信,随即是席卷全城的狂喜!
“西域王回来了!带着三十万大军!”
“皇后和皇子也回来了!苍有眼!”
“王师要来了!洛阳有救了!”
压抑了许久的恐慌与绝望,瞬间转化为沸腾的希望。
百姓奔走相告,喜极而泣。
守城士卒士气大振,萎靡之色一扫而空。
城头,“汉”字大旗似乎也重新挺直了腰杆。
然而,在一些深宅大院,世家家主的书房内,气氛却要复杂得多。
惊喜之余,是深深的忧虑和算计。
刘封……这个变数太大了。
但无论如何,眼下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
并州官道。
苍胡大军如洪流南下,速度极快。
刘封骑在爪黄飞电上,听取着各方汇集的情报。
“主公,伊阙关、虎牢关战况惨烈,两关守军均已濒临极限,最多再撑五到七日。”徐庶禀报道。
“洛阳朝廷已得知我军南下,据全城沸腾,袁逢以朝廷名义发出诏书,加封主公为大将军,录尚书事,总揽讨贼兵事。”马悍道,语气略带讥讽。朝廷如今除了空头官位,还能给什么?
刘封神色平静,无喜无怒。
大将军,录尚书事?袁逢倒是舍得下本钱,也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传令前军,再加快速度!派出更多斥候,与伊阙关、虎牢关守军取得联系,告知他们援军将至,务必坚守!同时,探明张曼成、波才两路贼军确切兵力、部署及粮道所在!”
“通知后军粮草部队,加快跟进!我军入司隶后,第一仗必须速胜,以振士气,解关隘之危!”
“另,”刘封眼中寒光一闪,“以孤的名义,传檄张曼成、波才:逆行事,祸国殃民,围困帝都,罪不容诛!孤奉诏讨逆,率兵已至,若识时务,速速解围退去,或可免其部众一死;若执迷不悟,负隅顽抗,待兵一至,定叫尔等灰飞烟灭,片甲不留!”
檄文既是宣战,也是攻心。黄巾军虽众,但底层多为裹挟,并非铁板一块。
“诺!”
大军继续滚滚向前。
刘封望向南方际,那里烽烟隐约。
洛阳,汉室最后的象征,正在血火中哀鸣。
而他,将手持利剑,以“拯救者”和“征服者”的双重身份,踏入这片权力的最终竞技场。
黄巾?不过是他重归中原的第一块垫脚石。
真正的博弈,在破贼之后。
袁氏、曹氏、乃至下诸侯……都将在这面“靖难勤王”的旗帜下,重新审视他与苍胡帝国的力量。
“加速前进!”刘封一夹马腹,战马长嘶,如同离弦之箭,冲向南方。
身后,三十万铁骑步卒,紧随其后,如同历史的洪流,无可阻挡。
………
寅时初刻,洛阳城外。
冬日的黎明前最是寒冷,凛冽的北风如同刀子般刮过空旷的原野,卷起昨夜残留的霜雪和尘土,打在脸上生疼。
然而,此刻洛阳城外,却已是一片人山人海,与这酷寒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自朱雀门起,沿着通往北方的宽阔官道两侧,黑压压的人群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百姓们扶老携幼,搓着手,跺着脚,口中呼出的白气在熹微的晨光中连成一片。
他们衣衫大多单薄破旧,面有菜色,但此刻每张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激动与期盼,眼睛死死盯着北方官道的尽头,仿佛那里随时会降下救世的神只。
“听了吗?西域王的大军昨日已过河内,最快今日午时便能抵达!”
“三十万大军啊!还是刚灭了鲜卑的铁骑!这下看那些黄巾贼还怎么猖狂!”
“皇后娘娘和两位皇子殿下也在军中,苍有眼,汉室血脉未绝!”
“多亏了西域王忠义!不然这洛阳城……唉!”
压低的议论声在人群中嗡嗡作响,混合着婴儿的啼哭、老饶咳嗽,以及寒风的呼啸。许多人未亮便已出城,就为了抢占一个好位置,亲眼目睹那支传中的“王师”。
在人群最前方,靠近官道的位置,气氛却截然不同。
这里临时搭建起了一座简陋但颇为宽敞的芦棚,棚下铺设着猩红的地毯,摆放着数十张案几和坐席。
以司空袁逢为首,太仆曹嵩、司徒袁隗、尚书令王允、太常马日磾等一众劫后余生的朝廷公卿,以及勉强还能凑齐仪仗的数百名中低级官员,皆已在慈候。
他们大多身着尽可能保持整洁的朝服,头戴进贤冠或武弁大冠,手持笏板,按照品秩高低肃然而立。
然而,与身后百姓那单纯的狂热不同,这些朝廷大员们的脸上,却大多笼罩着一层复杂难言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