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晚宴后的第三,许沁独自坐在“灵枢”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北京冬日的暮色。城市的灯光渐次亮起,像棋盘上逐渐清晰的落子点。
她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脑海中,“四维共赢”的棋局正在反复推演——每一方利益如何平衡,每一步落子如何呼应,每一个可能的风险如何规避。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屏幕亮起,是陆云筝发来的消息:“沁沁,晚上有时间吗?想和你聊件事。”
许沁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四十。她回复:“可以,哪里见面?”
“我家,地址发你。六点半方便吗?”
“好。”
陆云筝发来一个位于西城的地址,许沁记下了。她起身整理办公桌,将几份重要文件锁进抽屉,然后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管家张叔。
“张叔,我晚上不回家吃饭了,约了陆姐谈事情。”
“好的姐。太太少爷今晚也回得晚,让您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知道了。”
挂断电话,许沁拿起外套和包,走出办公室。走廊里空荡荡的,大部分员工已经下班。她崇梯下楼,坐进车里时,才感觉一整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去这个地方。”她把地址递给司机。
车子驶入晚高峰的车流。许沁靠在后座,闭上眼睛,让大脑短暂地放空。但很快,各种信息又开始自动整合、分析、推演——
陆云筝突然约她去家里谈事,而且是在“家”里,不是餐厅或咖啡厅。这意味着什么?是要谈更私密、更敏感的事情吗?
可能是关于孟宴臣,也可能是关于即将到来的标准战,或者两者兼樱
车窗外,北京冬日的街景在暮色中快速后退。许沁睁开眼,看着那些匆匆的行人、闪烁的霓虹、拥堵的车流。这座城市的节奏总是这么快,每个人都在奔忙,每个人都背负着自己的棋局。
而她,正在下的可能是最大、最复杂的一盘。
六点二十五分,车子抵达陆云筝给的地址。这是西城一个不起眼的区,外表看起来是九十年代的老建筑,但门口的警卫站得笔直,眼神锐利。许沁报了陆云筝的名字和门牌号,警卫仔细核对了访客名单,才放校
区里很安静,绿化很好。冬日的树木光秃秃的,但修剪得整齐。许沁按照指示来到一栋六层楼前,按下门铃。
门很快开了,陆云筝穿着家居服出现在门口。
“沁沁,进来吧。”她侧身让许沁进门,“外面冷吧?”
“还好。”许沁脱下外套,陆云筝接过挂到衣架上。
屋子不大,装修简单但温馨。客厅里摆着几个书架,满满当当都是专业书籍,还有一些军事历史类的。墙上挂着几幅书法,许沁认出一幅是陆老爷子写的——“居安思危”。
“随便坐。”陆云筝给许沁倒了杯热水,“我这儿没什么好茶,只有白水。”
“白水就好。”许沁在沙发上坐下,“云筝,你找我是……”
陆云筝在她对面坐下,双手捧着水杯,眼神有些复杂。
“两件事。”她开门见山,“第一,关于李文轩和ISo那边的事,我拿到了些新情报。”
许沁坐直身体:“什么情报?”
“李文轩通过凯恩资本,联系了ISo中医药技术委员会的三位委员,承诺如果他们支持‘本草智能’的标准提案,未来三年可以在凯恩资本投资的海外项目中担任顾问,顾问费……很可观。”陆云筝声音很平静,但许沁听出了里面的冷意,“这是贿赂,赤裸裸的贿赂。”
“有证据吗?”
“有,但不够公开。”陆云筝,“我父亲在总政的老战友,有个儿子在国家审计署。他们注意到凯恩资本最近有几笔异常的资金流向,正在调查。但你知道,这种调查需要时间,而ISo的预提案下个月就要提交了。”
许沁心里快速计算着时间线。下个月提交预提案,明年三月第一次正式讨论,六月投票……如果让李文轩的贿赂得逞,投票结果可能会偏向“本草智能”。
“你的建议是什么?”许沁问。
“我们也要动起来,但用阳谋。”陆云筝,“我建议,以你和郑教授的名义,邀请那三位委员来中国,实地考察‘灵枢’在基层的应用。让他们亲眼看看,我们的标准不是纸上谈兵,是真真实实在改变医疗生态。同时,可以通过正规渠道,给他们支付合理的专家咨询费——公开,透明,可查。”
“费用呢?”
“我来出。”陆云筝得很干脆,“这不算贿赂,是正常的学术交流。而且,如果我们能让他们看到更大的价值——比如,参与一个可能改变全球基层医疗格局的事业——金钱的诱惑就没那么大了。”
许沁看着陆云筝。灯光下,这位短发女孩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她得对,阳谋比阴谋更有力量。
“好,我同意。”许沁,“第二件事呢?”
陆云筝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水杯上轻轻敲击。然后她:“第二件事,关于宴臣哥和我。”
许沁心里一动,但面上保持平静。
“昨晚,宴臣哥从香港回来后,来我家见我父亲。”陆云筝得很坦诚,“他们谈了两个时。主要谈国坤的转型,也谈了一些……其他的事。”
“比如?”
“比如,我父亲问宴臣哥,他对未来的规划是什么。宴臣哥,他希望国坤能成功转型,希望‘灵枢’能成为行业标准,也希望……”她顿了顿,“也希望孟家能基业长青,家人平安。”
这话得很孟宴臣。许沁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父亲又问,那他对个人生活有什么打算。”陆云筝看着许沁,“宴臣哥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他还没想好。但他知道,如果他选择一个人,那个人必须理解他的责任,也必须能和他一起承担。”
客厅里安静下来。窗外传来远处隐约的车流声。
“云筝,”许沁轻声问,“你跟我这些,是想问我的意见吗?”
“我想问的是,”陆云筝直视着许沁,“如果……我是如果,宴臣哥和我真的走到那一步,你会怎么想?”
这个问题很直接,也很重要。许沁没有立刻回答,她认真地思考着。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她能感觉到陆云筝目光的重量。
“云筝,”她最终,“我只有一个原则——我希望我哥幸福。如果你能让他幸福,如果你能理解他、支持他,如果你能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我会欢迎你,也会尊重你。”
“那‘灵枢’呢?”陆云筝问,“如果我和宴臣哥在一起,我们的合作,会不会让你觉得……”
“觉得什么?”许沁笑了,“觉得你是在通过关系介入‘灵枢’?不,云筝,我不会这么想。你是先看到了‘灵枢’的价值,先提出了合作,然后才和宴臣哥有了更深的接触。这两件事虽然有交集,但本质上是独立的。”
她顿了顿,继续:“而且,我觉得如果你和宴臣哥真的在一起,对‘灵枢’、对国坤、对两个家庭,都是好事。但前提是——你们真的是因为彼此欣赏、彼此理解才走到一起,而不是因为家族压力或利益考量。”
陆云筝深深地看着许沁,良久,她:“沁沁,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
“什么?”
“你的通透。”陆云筝,“你不被身份束缚,不被情绪左右,总是能看到事情的本质。和你话,很舒服。”
“你也是。”许沁微笑,“和你合作,也很舒服。”
两人相视一笑。客厅里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对了,”陆云筝想起什么,“还有件事。下个月日内瓦的ho会议,你的发言稿准备得怎么样了?”
“初稿写好了,还在修改。”许沁,“主要是想找到一个更好的角度,能让国际听众真正理解中医药数字化的价值。”
“我有个建议。”陆云筝,“不要只讲技术,也不要只讲文化。要讲‘解决方案’——中医药数字化,是中国为世界提供的、解决基层医疗可及性问题的‘中国方案’。这个角度,既有政治高度,又有现实意义。”
许沁眼睛一亮:“这个角度好。‘中国方案’……是的,我们不是在推销一个产品,是在分享一种模式,一种可能对很多发展中国家都有借鉴意义的模式。”
“对。”陆云筝点头,“而且,你可以结合‘一带一路’倡议来讲——中医药数字化可以成为健康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样既能获得政策支持,也能吸引国际关注。”
两人又聊了半个多时,从ho会议聊到脑机接口与中医康复的合作细节,从国际标准聊到国内产业生态。许沁发现,和陆云筝聊总是很有收获——她思维开阔,知识面广,而且总能提出建设性的意见。
七点半,许沁起身告辞。
“我送你。”陆云筝。
“不用,张叔在外面等我。”许沁穿上外套,“云筝,谢谢你今跟我分享这些。”
“该我谢你。”陆云筝送她到门口,“沁沁,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希望我们都能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也是……很好的朋友。”
“我们已经是了。”许沁微笑,“晚安。”
“晚安。”
走出楼道,冬夜的冷风扑面而来。许沁深吸一口气,清新的空气让大脑更加清醒。
坐进车里,她看着陆云筝家的窗口透出的温暖灯光,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感觉。
陆云筝是个很好的人,聪明、正直、有担当。如果她真的成为孟宴臣的妻子,成为她的嫂子,或许真的是件好事。
但……
许沁摇摇头,把这个“但”压了下去。不该想太多,顺其自然就好。
车子驶出区,汇入夜晚的车流。许沁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剩
手机震动,是孟宴臣发来的消息:“听你去见云筝了?”
许沁回复:“嗯,刚聊完。”
“聊得怎么样?”
“很好。她给了我一些很重要的建议,关于ISo和ho会议的。”
那边停顿了片刻:“只聊了这些?”
许沁看着这条消息,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她回复:“还聊了一些其他的。哥,云筝是个很好的人。”
这次,孟宴臣很久没有回复。直到车子快到家时,消息才来:“我知道。”
简单的三个字,但许沁读出了里面的重量。
她知道,孟宴臣心里那杆平,正在发生微妙的倾斜。不是被外力推动,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自然而然的重新校准。
回到孟家老宅,已经般多。客厅里亮着灯,付闻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声音抬起头。
“回来了?”她问,“吃饭了吗?”
“还没。”许沁脱下外套,“妈您吃了吗?”
“等你呢。”付闻樱站起身,“让厨房热一下菜,很快就好。”
“谢谢妈。”
母女俩在餐厅坐下。菜很简单,两荤一素一个汤,但都是许沁爱吃的。
“云筝找你什么事?”付闻樱看似随意地问。
“聊工作,也聊了一些其他的。”许沁得很坦诚,“她给了我一些关于国际标准的建议,很有用。”
“哦。”付闻樱夹了块排骨到许沁碗里,“那孩子心思正,做事也有章法。你多跟她学学。”
“嗯。”
两人安静地吃饭。餐厅里只有碗筷轻碰的声音。
“沁沁,”付闻樱忽然开口,“你觉得……宴臣和云筝,有戏吗?”
许沁抬起头:“妈,您怎么又问我这个?”
“妈就是想知道你怎么看。”付闻樱,“你观察人准,妈信你的判断。”
许沁放下筷子,认真地:“妈,我觉得有戏。但感情的事,急不来。要给哥时间,也给云筝时间。他们都是认真的人,不会轻易做决定,但一旦决定了,就会很坚定。”
付闻樱点点头,眼中露出欣慰:“你得对。妈就是太急了,总想着你哥早点安定下来。”
“妈,哥心里有数。”许沁轻声,“他现在压力大,国坤转型、‘灵枢’发展,还有家里的事……我们要多理解他,多支持他。”
“你得对。”付闻樱叹了口气,“你哥不容易。妈有时候想想,要是当年没领养你,这个家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这话得突然。许沁愣住了。
付闻樱看着她,眼神温柔:“沁沁,你来了这个家,是这个家的福气。你爸也常,你这孩子,看着安静,心里有大格局。现在看,你爸得对。”
“妈……”许沁眼眶有些发热。
“好了,不了。”付闻樱拍拍她的手,“快吃饭,菜要凉了。”
吃完饭,许沁回到房间。她洗漱完,没有立刻睡觉,而是打开电脑,开始修改ho会议的发言稿。
陆云筝的建议很好——“中国方案”的角度,既有高度,又有温度。她需要在技术细节和文化内涵之间找到平衡,让国际听众既能听懂,又能被打动。
她写得很投入,不知不觉就过了十一点。窗外,整个城市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的路灯在夜色中发出孤独的光。
写到一半时,她忽然停下,走到窗前。
冬夜的空很清澈,能看到几颗星星。她看着那些星星,想起了时候——在孤儿院里,她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那时候她想,如果能有一个家,有爸爸妈妈,有哥哥,该多好。
现在,她有了。
而且,这个家因为她,正在变得更好。
手机震动,打断她的思绪。是秦大夫发来的消息:“沁沁,睡了吗?”
“还没,秦伯伯。”
“我刚看完你那篇关于中医证候与生理指标对应的文章,写得很好。但有几个地方,我想跟你当面聊聊。明下午方便来我这里吗?”
“方便,我三点到。”
“好,等你。”
放下手机,许沁回到电脑前,继续修改发言稿。窗外的星星静静地看着她,像是无声的见证者。
她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标准之战、国际博弈、家族传尝个人成长……每一件事都不容易。
但她不害怕。
因为她有要做的事,有要守护的人,有要实现的梦想。
就像秦大夫常的:“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关键不是每一步都赢,是每一步都在向前。”
而她,正在向前。
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
凌晨一点,她终于改完了发言稿。保存文档,关掉电脑,走到窗前最后看了一眼夜空。
星星依然在那里,安静,明亮,永恒。
她拉上窗帘,关灯,躺下。
手腕上的沉香手串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在这熟悉的香气中闭上眼睛。
这一夜,她睡得很沉。
梦里,她站在日内瓦ho的讲台上,面对来自世界各地的听众,用流利的英语讲述中医药数字化的中国故事。
台下,很多人都在认真听着。
而在听众席的第一排,坐着孟宴臣、陆云筝、付闻樱、孟怀瑾、秦大夫……
他们都在微笑。
醒来时,还没亮。
许沁睁开眼,看着花板。梦里那种站在世界舞台上的感觉,很真实。
她知道,那不是梦。
那是未来。
而未来,正在被她亲手创造。
(第72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