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这儿，鼻子一酸，那些画面，对他来，是一辈子的骄傲和怀念。
而现在，他终于又能记起来了。
老周把碗放在一旁，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轻轻敲着，像是在打拍子。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在默念歌词。
我没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坐着。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
“那会儿的班长，姓刘，嗓门大得很。一吹哨子，全连都得集合。冬的早晨，还没亮，他就把我们从被窝里吼起来，‘起来，跑步去！’我们穿着棉衣棉裤，脚上的棉鞋冻得硬邦邦，跑起来咔哒咔哒响。”
我忍不住笑了，“听着就冷。”
“冷啊。”
老周也笑了，“可跑起来就热了。我们沿着山沟跑，路边全是雪，呼出的气都能结成霜。跑回来，脸冻得通红，手也冻得发麻，可班长，这就是训练。”
张瑞凑过来，“周爷爷，你们那会儿有女战士吗？”
“有啊。”
老周点头，“通信连有几个女兵，个个都不简单。冬也跟我们一样站岗，手冻得通红，可她们从不叫苦。”
张熙端了一盘切好的苹果过来，分给我们。
老周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咀嚼的时候，眼睛又看向了远处。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去山里拉练，背着背包，走了一。晚上就在雪地里搭帐篷，风大得很，帐篷都快被吹翻了。炊事班在旁边挖了个坑，架起锅，煮了一锅红薯粥。我们围着锅，边喝边聊，有人还唱起了歌。”
他停了停，“那会儿觉得，能喝上一口热粥，就是底下最好的事。”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些记忆对他来，不仅仅是过去，更是一种力量。
色彻底暗下来，院子里的灯亮了。
灯光下，老周的脸显得格外平静。
他把苹果核放在碗里，轻声：
“有时候我觉得，那会儿的日子虽然苦，可心里踏实。每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该干什么。”
我点点头，“现在也可以踏实。”
老周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没话。
风从院子外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张熙把外套拿过来，披在老周肩上，“晚上凉，心感冒。”
老周点点头，“好。”
他又坐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伸了伸腰，“不早了，该休息了。”
我和张熙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欣慰。
今，他了很多，这对他来，是好事。
…………
第二一早，老周起床的时候，刚蒙蒙亮。
他走到院子里，伸了伸胳膊，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发现他的动作比以前利索了不少。
早餐的时候，他突然问：“柒柒，你知道‘番号’是什么意思吗？”
我愣了一下，“就是部队的编号吧？”
“对。”老周点点头，“我刚到部队那会儿，最骄傲的就是记住自己的番号。”
他顿了顿，低声出了一串数字，然后笑了，“几十年没了，竟然还记得。”
那一刻，我差点落泪。这些细节，他以前从未提过。
中午，张熙做了红烧排骨。
老周吃得很香，还多添了一碗饭。
吃完后，他坐在院子里，拿出一支烟，又放了回去。
我知道，他已经戒烟很久了，只是偶尔会习惯性地摸口袋。
他忽然：“那会儿我们抽烟都是偷偷的。班长不让，影响训练。可有时候站岗，太冷了，就拿一支出来，几个人轮流抽一口，暖暖手。”
我笑了，“你们还挺会想办法。”
“没办法啊。”老周也笑了，“那会儿条件就这样。可大家都不在乎，只要能在一起，就觉得什么都不怕。”
下午，阳光很好。
老周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他闭上眼睛，像是在享受这份温暖。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睁开眼睛，：“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我问。
“李。”老周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个子不高，跑得比谁都快。有一次拉练，他背包的带子断了，硬是抱着背包跑了十几里。”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那会儿我们都叫他‘旋风’。”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些记忆像是一颗颗被尘封的珠子，现在正一颗一颗地被找回来，串成一条项链。
傍晚的时候，老周忽然站起来，：“我想去看看。”
“看什么？”我问。
“看看我们以前站岗的地方。”他，“虽然知道不可能了，可还是想看看。”
我点点头，“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去。”
老周没话，只是点点头。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
那晚上，他睡得很早。
我和张熙坐在客厅里，声聊着。
“你觉得，他会想起更多吗？”张熙问。
“会的。”我点头，“我有一种感觉，他的记忆正在一点点恢复。”
张熙看了我一眼，“你，他会不会想起一些……不想回忆的事？”
我沉默了。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
可不管是什么，我知道，我们都要陪在他身边。
第二早上，老周起床后，像是有什么心事。
他吃早餐的时候，很少话。吃完后，他走到院子里，站了很久。
中午，他忽然：“我想起来了，那次任务。”
我和张熙对视了一眼。
“什么任务？”我问。
老周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一次秘密任务。我们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雾很大，什么都看不见。连长，这次任务不能对外人，哪怕是家人。”
他的手微微颤抖，“我记得有人受伤了，可我想不起来是谁。”
我心里一震，秘密任务？
“你别急。”张熙安慰道，“慢慢想，不要勉强自己。”
老周点点头，“好。”
那下午，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很久很久。
我没有打扰他，只是偶尔从窗户看一眼。
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单。
傍晚的时候，他忽然：“我想起来了，是李。”
“谁？”张瑞从屋里跑出来。
“我的战友，李。”老周的声音有些发颤，“那次任务，他为了掩护我们，腿被子弹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