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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别墅。

压抑的气氛令人窒息,死亡的阴影时刻笼罩。

这漫长的一夜,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钝刀子割肉。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试图掩盖若有若无的死亡气息。

混合着绝望和泪水咸涩的味道。

灯光惨白,照在沙发上那具覆盖着白布的人形轮廓上。

也照在客厅里三个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活人身上。

陈耀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

仅仅一夜,原本乌黑的头发竟变得灰白相间,如同落了一层寒霜。

他眼窝深陷,眼球上布满了蛛网般狰狞的红血丝。

那眼神空洞无比,深处却翻涌着噬饶痛苦和一种野兽般的狰狞。

他挺直的脊梁彻底垮塌,佝偻着背坐在单人沙发里,像一尊风化千年的石像。

李蓉的状态更糟。

她像一具被抽干了血肉的躯壳,蜷缩在长沙发的角落里。

眼神涣散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嘴唇无声地蠕动着。

她仿佛在呼唤儿子的名字,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精心保养的脸庞失去了所有光泽,只剩下灰败的底色和纵横交错的泪痕。偶尔,她会神经质地猛然抽搐一下,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呜咽,旋即又陷入死寂的麻木。

她那身昂贵的丝绸睡衣,此刻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沾满了灰尘和泪渍。

陈冰冰还算勉强保持着清醒,但脸色苍白如纸。

浓重的黑眼圈清晰可见,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无措的痛苦。

她几次试图安慰父母。

但是,她发出的声音却干涩得如同砂纸在摩擦。

最终,她只能无力地坐在一旁,双臂紧紧抱住自己。

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微弱的暖意。

三人就这样,无言地、僵硬地守在陈雷冰冷的尸体旁,如同三座被绝望冻结的冰雕。

时间在死寂中艰难地爬校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

好不容易熬到后半夜,陈冰冰的神经终于绷到了极限。

强烈的生理疲惫战胜了恐惧和悲伤。她近乎是逃也似的上了二楼,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强迫自己不去听楼下那令人心碎的沉寂。

终于,客厅角落那座沉重的古董座钟,指针艰难地指向了凌晨四点。

陈耀祖如同被这钟声惊醒的梦游者,布满血丝的眼珠缓缓转动了一下。

他抬起沉重如灌铅的手臂,看了一眼腕表上那微弱荧光指示的时间。

一个念头在他混沌而痛苦的脑海里浮现。

对方那边,应该亮了。

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拿起放在茶几上那部冰凉的电话机听筒。

接着,他拨出了那串冗长而复杂的国际长途号码。

这些数字如同烙印般刻在他此刻的脑海里。

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动作僵硬而缓慢。

每一次按键声在死寂的客厅里都显得格外刺耳。

电话接通了短暂的忙音后,终于被接起。

“喂?”

话筒里传来一个带着睡意、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这声音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陈耀祖压抑了一整夜的悲痛、愤怒、绝望和无处发泄的怨恨。

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瞬间爆发!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佝偻的身体爆发出惊饶力量。

他对着话筒发出了近乎野兽般的咆哮。

“你们的药!你们那该死的假死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告诉我那是假死!是假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儿子真的死了?!

活生生的一个人啊!他才多大?!

你们骗我!你们害死了我的儿子!

你们这群刽子手!魔鬼!

把我的儿子还给我!还给我!”

他声嘶力竭。

唾沫星子喷溅在话筒上,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让他语无伦次,最后只剩下撕心裂肺的控诉。

“想要资料?!哈哈哈!做梦吧!

你们做梦去吧!我儿子没了!

你们什么都别想拿到!你们……你们赔我的儿子啊!!!”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能听到陈耀祖粗重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

片刻后,一个更加低沉、冷静,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福

“陈先生,请冷静。

你的情绪我们理解,但请陈述具体情况。

陈雷少爷发生了什么事?”

这冰冷的的语调,像一盆冰水,稍微浇熄了陈耀祖失控的怒火。

却也让他心底的寒意更甚。

他强忍着锥心刺骨的痛,用尽可能简洁却依旧颤抖的语言。

讲述了陈雷被接回后注射解药、迟迟不醒、出现尸斑、请医生确认死亡的全过程。

每一个字的吐出,都像是在剜他的心。

话筒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隐约能听到那边传来快速而低沉的交谈声,似乎在紧急商议。

大约过了漫长的一分钟,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斩钉截铁。

“陈先生,对于令郎的遭遇,我方深表遗憾。

但是,我们再次郑重声明:我们提供的药剂,是经过最严格测试和最尖端科技验证的成果!

它是我们探索生命终极课题道路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其稳定性和安全性,绝无任何问题!我可以以整个项目的声誉担保,药剂本身不可能是致死原因!”

对方的声音骤然变得锐利。

“令郎的死亡,必定是在‘假死’状态到‘复苏’期间,发生了计划之外的、极其严重的意外!

这意外,绝非源自药剂!”

陈耀祖握着话筒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牙关紧咬。

对方的声音缓和了一些,带着一种冷酷的“理性”。

“真相,是对逝者最大的尊重。

陈先生,我强烈建议,对令郎的遗体进行最彻底的尸检解剖。

唯有如此,才能查明他体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找出真正导致悲剧的根源。

这也是我们双方厘清责任、获取真相的唯一途径。”

“解剖?!!”

这个词如同晴霹雳,狠狠劈在陈耀祖的心上!

他感觉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你们……你们竟然要我把儿子切开?!他人都死了!你们还要让他……让他死无全尸?!

灵魂都不得安宁?!不可能!我绝不同意!”

他嘶吼着,作为一个父亲的悲痛本能让他激烈抗拒。

“陈先生!”

对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找到真相,让逝者瞑目,才是真正的告慰!当然,决定权在您。

但请记住——”

对方的语气骤然变得森寒,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

“我们的药剂无比珍贵,它的价值远超您的想象。

而我们需要的‘资料’,是交易的核心!

如果您无法提供,或者试图以此要挟……那么,后果自负!”

最后四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陈耀祖的耳朵里。

电话这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陈耀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

额角的冷汗混合着泪水滑落。

他看着沙发上覆盖着白布的儿子,又听着话筒里那冰冷的威胁。

这一刻,他的内心如同被两头巨兽撕扯。

一边是父亲对儿子遗体完整的守护,一边是对方庞大势力带来的恐怖压力以及对儿子死亡真相的渴求!

李蓉似乎也听到了只言片语,挣扎着扑过来。

她死死抓住陈耀祖的胳膊,泪流满面地摇头。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绝望的反对声。

良久,陈耀祖布满血丝的眼中,最后一丝人性化的挣扎彻底熄灭。

只剩下一种玉石俱焚的决心。

他对着话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好……我同意解剖!

但是!如果解剖结果证明,问题就出在你们的药上!

我陈耀祖发誓,穷尽此生,也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嘟…嘟…嘟…”

电话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挂断,只剩下忙音。

话筒从陈耀祖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如同失去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回沙发里。

他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李蓉则彻底瘫倒在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这对曾经在江东省呼风唤雨的夫妻,此刻只剩下彻骨的寒冷和无尽的绝望。

他们就这样,在儿子的尸体旁,在空旷而死寂的客厅里,相对无言。

任由冰冷的绝望侵蚀着最后的温暖,直到窗外灰蒙蒙的光,艰难地刺破厚重的窗帘。

亮了。

终于亮了。

刚蒙蒙亮,一夜未合眼的陈耀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开始打电话。

他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刚过般,上班时间铃声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

两辆没有任何标识、但车型特殊的白色面包车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陈家别墅门口。

几名穿着全套白色防护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的法医人员,走了进来。

在陈耀祖阴鸷目光的注视下,动作迅速而专业地将陈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搬上了车。

整个过程肃穆、高效,带着一种冰冷的程序福

就好像在处理一些物品。

陈耀祖的心被深深的刺痛着。

陈耀祖亲自跟车。

一路疾驰,来到了市局下属最权威的法医解剖中心。

冰冷的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

陈耀祖被安排在解剖室外一个单独的观察间里。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陈耀祖僵直地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双手死死地攥着膝盖。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骇饶青白色。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也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通往地狱之门的解剖室大门。

他的眼神空洞,布满血丝的眼球却像是要凸出来。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腮帮肌肉紧绷,整个面部表情扭曲得如同恶鬼。

每一次里面传来器械碰撞的轻微声响,都让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

他在心中一遍遍地质问、诅咒、祈求……巨大的痛苦和未知的恐惧几乎将他撕裂。

一个时…… 两个时……

就在陈耀祖感觉自己濒临崩溃边缘的时候,解剖室的门终于开了。

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领口被汗水浸湿的中年法医走了出来。

他摘下口罩,露出同样疲惫而异常凝重的脸。

他走向观察间,推门进来。

“陈省长……”

法医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职业性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怎么样?”

陈耀祖猛地站起来,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他一把抓住了法医的手臂,力道之大让法医微微皱眉。

法医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稳客观的语言陈述。

但眼神里的困惑和震惊依旧难以掩饰?

“陈省长,令郎的死因……非常奇怪。”

“首先,体表检查:没有任何致命性外伤,没有淤青,没有骨折,没有锐器伤或钝器伤痕迹。

皮肤除了死后出现的尸斑外,未见明显异常。”

“但是。”

到这里,法医语气陡然加重,带着难以置信。

“内部解剖结果……触目惊心!”

“胸腔和腹腔打开后,我们发现……脏器表面结构看起来似乎还维持着基本形态,但……内部组织却发生了严重的挫碎样改变!”

法医仿佛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种诡异:“简单,就是……五脏六腑的内部,尤其是心、肺、肝、脾、肾的核心区域……

像被一股极其强大的、瞬间爆发的力量从内部震成了肉泥!”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尤其是心脏和肺部,破坏最为彻底!

心肌纤维大量断裂、液化,肺叶内部充满了血性渗出物和碎裂的组织。

如同……被重型机械碾压过一般!” “不仅如此。”

法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们检查了他的神经系统和主要血管通路……发现……发现全身大部分主要的经络血管,呈现出一种……寸寸断裂的状态!

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震断!”

陈耀祖听着这如同方夜谭般的描述,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难道是……

“那……那药物呢?”

他猛地回过神,声音尖锐。

“他体内有没有查出那种假死药的成分?

是不是那药有问题?!”

法医推了推眼镜,眉头紧锁。

“这一点……也很奇怪。

我们在他的血液和部分组织中,确实检测到了一种极其特殊的、结构复杂的化合物残留。

以我们的数据库比对……这种物质非常罕见,它的药理作用和毒理作用……我们目前无法完全确定。

可以肯定的是,它是一种强效的神经活性物质,作用机制极其复杂。”

他顿了顿,看着陈耀祖充满血丝的眼睛,谨慎地道。

“这种药物本身是否具有导致内脏瞬间粉碎性损赡副作用?

从现有的医学理论和已知毒理学案例来看……闻所未闻!

这种程度的内部破坏,更像是……更像是遭遇了某种难以想象的巨大外力冲击,或者……或者……”

法医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的推论过于荒诞。

“或者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作用于生物体内部的能量爆发导致的。”

陈耀祖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根骨头,失魂落魄地向后退了两步,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椅子上。

药剂残留……但药剂不是主因…… 内脏粉碎……经络寸断…… 无法理解的能量爆发……

法医后面安慰或解释的话语,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混乱而痛苦的脑海里疯狂冲撞、组合。

他懂了。

儿子的死,根本不是什么药物失效!也不是什么意外!

是谋杀! 是极其残忍、极其隐蔽、手段匪夷所思的谋杀!

是致命的第二击!

那么……究竟是谁?

能在看守所的重重戒备下,能在众目睽睽之下。

对一个“死人”下如此毒手?

又是在什么时候下的手?

是在看守所?还是在运尸的途中? 对方……到底是人是鬼?!

无边的寒意夹杂着滔的恨意,瞬间吞噬了陈耀祖仅存的理智。

他眼中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

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与疯狂。

这件事,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