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te-21的医疗区弥漫着防腐剂和某种更阴冷的气味那是时间被撕裂后残留的臭氧味，基金会科学家称之为“时序熵增副产品”。
阿米特·乔杜里博士站在观察窗前，手套下的手指微微颤抖。玻璃另一侧是编号052-7的遗体，但档案里他的名字是马克斯·雷纳，一名Gamma-6机动特遣队的资深特工。
尸体躺在不锈钢台上，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状态：左半身是三十四岁男性的正常组织，右半身却布满了类似严重辐射灼伤和衰老混合的坏死斑块，部分区域甚至呈现出半透明状，能看见下面正在融化的骨骼。
“时空不一致性溃烂，”站在阿米特身边的瓦伦蒂娜·罗萨雷斯医生，她在时序医学领域是权威，“他的身体在分子层面上被分成了两个不同的时间流速。我们检测到，他右半身的时间流速比左半身快了大约四十七年。想象一下，一半身体在几秒内度过半个世纪。”
阿米特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尸体上移开：“死亡原因？”
“严格来，是‘存在性衰竭’。他的生物学连续性被破坏了。但直接死因是基金会特工射出的三发9毫米子弹。”瓦伦蒂娜的声音里没有指责，只有疲惫，“有趣的是，子弹创口周围的组织显示，中弹时他的这部分身体已经处于三后的状态伤口有早期愈合迹象，尽管身体其他部分刚刚中弹。”
“这明什么？”
“明当他站在那个站台上时，他已经不完全处于我们这条时间线了。他是一只脚踏进未来的人。”瓦伦蒂娜调出全息记录，“这是他微型记录仪最后恢复的数据碎片，时间是1976年12月到1977年1月。而根据我们的时钟，他从登上列车到再次出现并被击毙，只间隔了七分十三秒。”
阿米特想起马克斯报告中的最后一句话：“如果他们不让我话，如何警告他们？”
警告什么？
他离开医疗区，穿过三道气密门，进入Site-21的“时序异常研究部”。这里的墙壁覆盖着铅和某种非欧几里得几何纹路的屏蔽层，据能减缓时间异常效应的扩散。
他的终端亮起一条来自o5-9的加密信息：
乔杜里博士：
任命你为“织工行动”临时主管。
目标：解析052-7遗留情报，评估“未来联邦”威胁等级。
权限：4级，可有限访问052系列所有乘客档案。
注意：052-6乘客（自称联邦主管）于今晨在收容室留下信息后进入昏迷状态。信息已转发至你的终端。
不要成为下一个052-7。
阿米特感到脊椎一阵寒意。他调出052-6的信息。
那是一段潦草的手写字体照片，写在收容室提供的餐巾纸上：
他们切断了詹姆斯镇的时间线。
列车是最后的缝合针。
看表人在保护什么？不是我们。
问问那个1981年活下来的人。
-EF
詹姆斯镇？阿米特立刻搜索数据库。没有任何匹配的Scp或基金会行动代号。
但“1981年活下来的人”……乘客名单里没有1981年登车的人。等等。他调出所有扣押乘客的审讯记录。在052-2那个1976年登车的詹姆斯·科瓦尔斯基的附加心理评估里，有一条不起眼的脚注：
对象反复提及“1981年的圣诞节聚会”，尽管根据其记忆消除前陈述，他在1976年登车后直接抵达2008年。催眠治疗中，对象多次无意识出：“至少我活过了1981年，不像其他人。” 建议进一步观察其是否残留未报告的时间跳跃记忆。
阿米特盯着屏幕。碎片开始移动，但尚未拼合。
就在这时，警报响了。
第59大街站台的封锁通常像仪式一样精准：周六晚11点清场，Gamma-6特工接管，11点57分列车出现，开门，关门，消失。循环往复。
但今晚是周三。
晚上9点14分，列车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下城区的富尔顿街站。
监控显示，它从隧道职生长”出来，就像电影胶片中的一帧错误画面突然获得了实体。车门打开时，站台上还有十七名平民。
三名乘客走了出来。
两名在走出三步后瘫倒在地，皮肤迅速老化、碳化，在二十秒内变成了裹着衣服的灰尘。第三名一个穿着22世纪风格合成纤维紧身衣、头发染成磷光蓝色的年轻女性踉跄地扶住柱子，然后开始尖剑
不是出于恐惧的尖剑她的嘴张开，声带振动，但发出的是一种结构化的、脉冲式的音波。站台的玻璃在五秒内全部震碎。监控音频捕捉到的次声波成分让三名平民当场癫痫发作。
Gamma-6的反应时间是四分钟。当他们抵达时，那名女性乘客已经用某种生物能量武器切开了站台的三根承重柱，正试图爬向街面。交火中，两名特工被瞬间汽化，但第三发射出的时序稳定弹击中了她的肩膀。
她倒下了，但倒下前，她用清晰的、带着未来口音的英语：
“锚点……松动了。告诉……基金会……降维已经开始了。”
然后她的身体开始发光，从内部。紧急抑制场在她完全湮灭前捕捉到了73%的质量，残余分析显示，她的dNA中有17%不属于任何已知地球生物。
阿米特是在事件发生二十六分钟后接到通知的。全息简报在会议室展开。
“这不是一次停靠，”行动指挥官沉着脸，“这是一次……‘抛锚’。列车扔下了他们，就像船只在漏水时扔掉压舱物。”
“乘客052-8到052-10，”阿米特记录，“两名确认死亡，一名自毁。有任何身份信息吗？”
“052-9和052-10的灰烬中提取到微量人造皮层组织，植入式芯片已完全烧毁。但052-8那个女性她的武器上有标记。”
图像放大。那是一个纹章：地球轮廓被一个齿轮和一把剑交叉贯穿，下方有拉丁文“tEmpVS VINcIt omNIA”时间征服一牵
“未来联邦的徽记，”o5-9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接入会议，“他们已经开始渗透了。不是通过缓慢的时间旅行，而是……强行突破时空壁垒。列车在阻止他们。”
“阻止？”阿米特反问，“还是列车本身正在被攻击？”
沉默。
“博士，”o5-9，“这就是你需要解答的问题。我们有二十四时。如果列车开始在随机时间、随机地点出现，全世界的收容协议都会崩溃。更不用那些从里面出来的……东西。”
阿米特回到办公室时，发现有人在等他。
那是个六十多岁的男人，坐在阿米特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穿着基金会标准拘留服，双手平静地放在膝盖上。是詹姆斯·科瓦尔斯基，乘客052-2。
“他坚持要和你谈谈，”带他来的警卫，“有重要信息，只告诉‘织工行动’的主管。”
阿米特示意警卫离开，开启房间的隐私屏障。
“你怎么知道这个行动代号？”阿米特问。
詹姆斯笑了，笑容里有种奇怪的疏离感，那是长期与时代脱节的人特有的表情：“因为我经历过。不是一次，是很多次。记忆消除很有效，博士，但它无法抹去……感觉。就像你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记不得内容，只记得醒来时的心跳。”
他向前倾身：“1976年我登上那趟列车时，我以为只是错过了站。但当门再次打开，外面是2008年时，我知道不对。然后你们把我关起来，问话，消除记忆，观察。但你们从不问我真正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
“不问我在那趟车上真正看到了什么。”
阿米特感到心跳加速：“根据报告，所有乘客都表示不记得车上的事。”
“我们不记得完整的事，”詹姆斯纠正，“但我们记得碎片。就像你从高速行驶的火车上看窗外，记不住整片风景，但会记得一棵形状奇怪的树，或者一栋着火的房子。”
他闭上眼睛，声音变得低沉：“我登上列车后，车厢里不止我一个人。有其他人。他们看起来……模糊。像信号不好的电视画面。其中一个女人在哭，‘他们都在1981年死了’。然后列车开动，窗外开始闪过景象。大部分是混沌的光，但有几个瞬间，我看到了清晰的画面。”
“告诉我。”
“第一个画面：一座镇，全是维多利亚式建筑，但街上没有人。只有钟。每个屋顶、每根灯柱上都挂着钟，所有的指针都停在不同的时间。镇口的牌子上写着‘詹姆斯镇’。”
阿米特握紧了笔。
“第二个画面：一个巨大的……机器。像由无数齿轮和发条组成的山。它的一半在正常运转，另一半是锈蚀的、断裂的。机器的中央，有一个空洞，形状正好是那列火车。”
“第三个画面，”詹姆斯睁开眼，瞳孔在颤抖，“是未来。我看到了城市漂浮在云端，然后它们开始……折叠。像纸一样被折起来，建筑物互相穿透，人们走着走着就消失在空气里。一个声音在不是用耳朵听，是直接在我脑子里‘锚点失效，维度折叠开始。重启协议：零。’”
房间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低鸣。
“我一直在想，”詹姆斯轻声，“也许列车不是在随机穿梭。也许它在试图修复什么。每一次停靠，它带走或放下一个人，都是在调整……平衡。而我们这些乘客，我们不是错误，我们是……砝码。”
阿米特的后颈汗毛竖立：“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
“因为今下午，当我午睡时，我又梦到了那辆车。但这次车厢里坐着一个人。他穿着破烂的基金会制服，半边脸是烧赡。他看着我，：‘告诉主管，马克斯的是真的。看表人在等待选择。但时间不多了，联邦已经找到邻一个裂缝。’”
“他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他他叫伊莱亚斯。然后他给了我一个日期和坐标：1981年12月24日，北纬40°45，西经73°58。”
阿米特立刻调出地图。坐标位于纽约皇后区，一个在1983年被拆除的旧工厂区。
“他还了一句话，”詹姆斯补充，“‘基金会必须回到它开始的地方，才能理解它将如何结束。’”
阿米特获得了紧急授权，调阅了基金会最早的时空异常研究档案。在1970年代的一批已解密封存文件中，他找到了一个代号“普罗米修斯之火”的项目。
项目目标是：利用可控时间异常预知并阻止全球性灾难。
负责人：阿尔伯特·曼宁博士。
曼宁的理论认为，时间并非连续体，而是由无数“决策点”构成的网络。每一个重大决策个饶或集体的都会产生新的时间分支。大部分分支会自然湮灭，但有些会变得足够强韧，成为“潜在现实”。极少数的潜在现实会与主时间线碰撞，产生时空异常。
“Scp-052可能就是这样一个碰撞点，”曼宁在1975年的报告中写道，“我们的监测显示，纽约地下铁系统深处存在一个稳定的时空界面。它可能是一扇门，通往那些未被选择的可能性。”
报告结尾有一段被红色边框标注的警告：
注意：任何试图主动干预时间分支的行为，都可能导致‘锚点效应’。主时间线依赖于某些关键事件和个体的稳定性。如果这些‘锚点’被动摇或被移除，时间织物可能开始自我折叠，从最脆弱的分支开始崩溃，最终影响主时间线。
安全建议：观察，记录，但绝不干预。
“锚点，”阿米特喃喃自语。
他搜索“詹姆斯镇”。没有直接结果，但关联搜索引出了一份1981年的新闻档案微缩胶片：佛蒙特州一个型采矿镇“詹姆森镇”于1981年12月因不明原因大规模居民撤离，镇随后被政府收购并封锁。档案照片显示，镇广场上确实有一个大钟楼。
而新闻日期是：1981年12月26日。
圣诞节的第二。
阿米特调出基金会行动日志。1981年12月24日，确实有一支调查队被派往佛蒙特州，调查“可能的地质异常”。队代号“钟摆”。任务记录在12月25日凌晨2点17分中断，最后一条通讯是：
“……到处都是钟，但都不走了。我们找到了源头，它看起来像上帝啊，它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音频中断）
不要派人来。重复，不要（切断）”
队三名成员全部列为mIA。
但档案里有一张扫描照片，是现场回收的一本队成员的笔记簿。其中一页的角落，用铅笔写着潦草的字迹：
伊莱亚斯：列车会来。它是唯一的缝合针。如果它停了，一切就都完了。
谁是伊莱亚斯？
阿米特感到一阵眩晕。信息在闭环。
他需要见一个人。
052-6号收容室是Site-21里最特殊的。它没有床，没有桌椅，只有一张固定在房间正中的医疗躺椅，上面连接着生命维持系统和神经活动监控器。
因为乘客052-6那个自称来自“Scp联邦”的4级主管自三周前留下那条信息后，就进入了不可逆的神经性昏迷。但他的大脑活动异常活跃，比正常人清醒时高出三倍。
“他在做梦，”负责监控的神经学家，“但这不是普通的梦。他的脑波模式显示，他同时在经历多个时间线的体验。我们检测到至少七个不同的神经信号模式在并行运转。”
“他在和其他时间线的自己通讯？”阿米特问。
“或者他在观看多个可能性。”神经学家调出波形图，“有趣的是，每当Scp-052出现在纽约的任意站台，他的脑波就会出现一次剧烈峰值。就像……共振。”
阿米特走近观察窗。那个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光头，面部线条刚硬，即使昏迷中也带着某种权威福他的太阳穴贴着电极，胸口随着呼吸机缓慢起伏。
“有任何方式和他沟通吗？”
“我们试过神经接口输入简单问题。他的大脑有反应，但无法解析成语言。不过……”神经学家犹豫了一下，“昨，他的手指动了一下。监护仪记录到一组摩斯密码。”
“内容？”
“很短。就两个词：‘寻找织工。’”
织工。
阿米特想起自己的行动代号。这不可能巧合。
他回到办公室时，发现一条新的紧急信息：Scp-052再次出现。这次是今下午3点，在布鲁克林的大西洋大道站。没有乘客下车，但车门打开时，站台监控拍到了车厢内部的景象。
通常，车厢内部是空的。
但这次，在车厢尽头，坐着一个人。
图像增强后，可以辨认出那是个男性，穿着破旧的深色外套，低着头。当车门开始关闭时，他抬起了脸。
那是马克斯·雷纳。或者，是某个时间线上的马克斯。
他的半边脸布满可怕的烧伤，但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直视着摄像头，嘴唇动了动。唇语专家给出的初步解读是：
“阿米特，选择权在你。他需要帮助。”
然后列车消失了。
阿米特跌坐在椅子上。信息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詹姆斯镇的钟，1981年的伊莱亚斯，昏迷的联邦主管，还有来自列车内部的马克斯……
他的终端响起最高优先级通话请求。是o5-9。
“博士，我们收到了一个包裹。没有寄件人，但收件人是你。放在Site-21的主入口，保安它就那么凭空出现在安检传送带上。”
“里面是什么？”
“一块怀表。非常古老的机械怀表，但内部结构……我们的工程师它不可能运作，因为它违反了至少三条物理定律。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字。”
“什么字？”
o5-9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给织工。下一次停靠：1981年12月24日，詹姆森镇矿洞入口。独自来。带上表。看表人’”
阿米特感到时间仿佛凝固了。选择权在他。
他可以继续观察，分析，向o5议会报告，等待指令。
或者他可以踏上那辆列车，进入时间的褶皱，去面对那个警告过马克斯“不要再派人”的存在。
他看向屏幕上定格的画面马克斯那只完好的眼睛，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是怜悯的恳求。
窗外，纽约的夜幕正在降临。城市的灯光如星辰般亮起，每一点光都是一个正在流逝的瞬间，一个可能被改变的选择。
阿米特打开抽屉，取出标准配发的手枪，检查弹药。然后又放回去。
他不需要武器。
他需要的是勇气，去成为那个踏入未知的乘客，去理解时间究竟在何处撕裂，以及基金会或许是人类本身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将它缝合。
他拿起外套，走向门口。
终端屏幕上，一条新的监控警报闪烁：Scp-052的能量信号再次在纽约地下某处聚集。预测出现地点：未知。预测出现时间：九十四分钟后。
阿米特没有回头。
时间不会等待。而织工，终于要触碰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