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顾曦柚脑中一片清明——没有时间害怕了。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追雪痛苦的嘶鸣,护栏在视线里急速逼近,木质的围栏边缘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他猛地咬紧下唇,桃花眼里掠过决绝的光。
“追雪,停下!”他清喝一声,声音竭力压住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双腿用力夹紧马腹,身体前倾几乎贴在马颈上,这个姿势让他在颠簸中勉强稳住重心。
左手死死拽住右侧缰绳向怀里狠拉——不是硬拽,而是带着节奏的、坚定的力道,像在告诉发狂的马匹:转方向,必须转方向!
右手同时松开缰绳,快速抚上追雪汗湿的脖颈。掌心触到的皮肤滚烫,肌肉在剧烈抽搐。
他一下下顺着鬃毛抚摸,声音放得又轻又稳,哪怕心脏快要跳出胸膛:“做得好追雪……冷静下来,冷静……”
追雪在距离护栏仅剩丈许时发出一声凄厉长嘶,前蹄高高扬起,马身几乎直立——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它猛地向右偏转了方向!
马蹄落地时重重砸在地面,溅起一片尘土。顾曦柚在鞍上被这剧烈的转向颠得差点脱手,虎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他咬紧牙关死死抓住缰绳。
追雪依然焦躁地踏着凌乱的碎步,喷着粗重的鼻息,但那股不顾一切向前冲的疯劲终于缓了下来。
“乖……就这样……”顾曦柚额前的碎发已被冷汗浸湿,黏在白皙的额角。
他继续顺着马颈抚摸,同时用腿内侧轻轻叩击马腹,让追雪在原地慢慢转圈——这是云奕教过的,让受惊马匹恢复平静的方法。
转了四五圈后,追雪的呼吸逐渐平缓,浑身汗湿地停了下来,只偶尔不安地甩甩头。
危机解除。
顾曦柚长长舒出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般伏在马背上,握着缰绳的手抖得厉害。直到这时,后怕才如潮水般涌上来——刚才若是再慢一瞬,若是追雪没有转向……
他摇摇头,不让自己再想。当务之急是下马检查追雪的状况。
可就在他试图将右脚抽出马镫时,因为紧张和刚才用力过度而微微发颤的腿脚一时不协调,加上追雪在这时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前蹄——
右脚从马镫中滑出,落地时踩在了一处因之前马蹄狂踏而松软凹陷的土坑边缘!
“啊!”脚踝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顾曦柚猝不及防,身子一歪就要向侧方摔倒。他下意识伸手想抓住马鞍,却抓了个空。
“曦柚!”
一道身影如猎豹般冲至身前。
云奕几乎是飞身下马扑过来的,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在顾曦柚摔倒前稳稳将人接住,打横抱了起来。
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惊惶未定,麦色的脸上血色褪尽,抱着顾曦柚的手臂收得极紧,声音发颤得厉害:“你怎么样?山哪了?有没有摔着?哪里疼?你话!”
谢皓辰、沈知珩、萧珝寒三人也同时赶到。
“曦柚!”谢皓辰翻身下马的动作快得衣袂翻飞,月白骑装在阳光下划出凌厉弧线。
他冲上前,素来冷峻的脸上罕见地失了从容,深黑眼眸急急扫视顾曦柚全身,声音绷得发紧:“有没有山?刚才马那么颠,撞到没有?”
沈知珩已蹲下身,雨过青色衣摆拂过草地。他温润的面容上凝满凝重,修长的手指悬在顾曦柚身侧,想碰又不敢碰,抬头时眉头紧蹙:“曦柚,你脸色很白,是不是哪里难受?”
萧珝寒则是直接挤到最前面,瑞凤眼里火光灼灼,那张秾丽的脸因后怕和愤怒而微微扭曲。
他伸手虚虚护在顾曦柚身侧,声音又急又厉:“你刚才差点撞上护栏!有没有擦伤?胳膊腿能动吗?背疼不疼?话啊曦柚!”
顾曦柚被四人团团围住,看着他们一张张写满惊慌的脸,心里又是暖意涌动又是歉疚。
他连忙扯出笑容,桃花眼弯成月牙状,哪怕脸色还有些苍白,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又明亮
“我没事,真没事!你们别这么紧张呀,看把我厉害的,刚才多惊险都控制住啦!”他甚至试着晃了晃左腿,“看,好好的!就是追雪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发疯,吓了我一跳。不过云奕之前教我的驯马法子真管用,现在已经没事了!”
着,他轻轻拍了拍云奕的手臂,颊边梨涡浅浅:“云奕,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站。”
云奕迟疑地看着他,琥珀色眼眸里满是担忧,但最终还是心翼翼地将人放下。
顾曦柚左脚稳稳落地,可当右脚轻轻触地准备承力时,脚踝处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他猝不及防,“嘶”地倒抽一口冷气,秀气的眉头瞬间蹙紧,那张精致的脸上闪过一抹吃痛的神色,身子晃了晃,连忙用左脚单脚站稳。
“曦柚!”
“怎么了?!”
四人几乎同时伸手去扶。
顾曦柚连忙摆摆手,重新站稳,虽然额角已经沁出细汗,却还是扬起笑脸,声音软糯:“没事没事,就是脚崴了一下,不碍事的。你们别担心,真的,一点都不疼。”
云奕脸色一沉,二话不重新将人打横抱起,琥珀色眼眸里满是坚决:“我送你去医馆!”
罢,他抱着顾曦柚转身就朝医馆方向快步走去。谢皓辰、沈知珩、萧珝寒三人立刻跟上,脸上皆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医馆内,药香弥漫。
老大夫须发花白,此刻正仔细检查顾曦柚的右脚踝。谢皓辰、沈知珩、萧珝寒、云奕四人围在榻边,袄目光紧紧盯着大夫的每一个动作。
“顾公子这是轻度扭伤,筋骨无碍。”大夫仔细按压后,松了口气,转身取来药膏,
“待老夫给您敷上这舒筋活络的膏药,再以绷带固定,休养七八日便好。这几日切记少走动,莫让伤脚承力。”
他边边开始调制药膏。
可榻边四饶脸色丝毫未缓。
“真的只是扭伤?”谢皓辰沉声问,深黑眼眸紧盯着大夫,“方才马匹受惊狂奔,他在马背上颠簸剧烈,会不会有内伤未显?”
大夫忙道:“公子放心,老夫已仔细诊过脉,顾公子脉象平稳,脏腑无碍。”
沈知珩温润的眉头依然蹙着:“大夫,您再仔细看看他的脚踝,肿得似乎比寻常扭伤要明显些?需不需要用些更好的药材?若有百年山参或灵芝,我这就让人去取。”
“这位公子,这真的只是皮肉伤……”大夫擦了擦汗。
萧珝寒直接挤到大夫面前,瑞凤眼里满是焦灼:“你确定诊断无误?他刚才脸色白得吓人!要不要再开些安神压惊的汤药?或者补气血的方子?他这么瘦,经不起折腾!”
大夫被问得连连后退:“公子,顾公子真的只是扭伤……”
云奕虽未开口,但那双琥珀色眼眸死死盯着大夫敷药的手,仿佛只要大夫手法稍重一点,他就要上前阻拦。
顾曦柚看着四人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他歪了歪头,桃花眼里漾开暖融融的笑意,长睫毛扑闪着,声音又软又轻:“好啦好啦,你们别为难大夫了。我真的没事,就是脚崴了一下嘛,养两就好了。
你们看,我还能——”着就想抬右脚,立刻被四只手同时轻轻按住。
“别乱动!”四人异口同声,语气里的紧张如出一辙。
顾曦柚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那模样又乖又俏皮:“知道啦。你们别担心,我真的一点事都没樱”
看着明明受赡是自己,却还要反过来安慰他们的顾曦柚,四人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时,沈知珩温声开口,语气里带着深思:“曦柚,方才追雪为何突然受惊?你骑它这些年,它从未如此反常。”
顾曦柚闻言,也收起笑容,认真回想:“是啊,追雪一向很温顺的。
刚才上马时还好好的,可跑起来后……它好像特别焦躁,我拉缰绳时感觉它在发抖。”他顿了顿,秀气的眉头微蹙,“就像……就像身上哪里特别疼似的。”
“疼?”萧珝寒敏锐地抓住这个词,瑞凤眼中厉色一闪,秾丽面容上凝起寒霜,“皇室学堂的马匹在分配前都经过严格筛选驯服。
更何况追雪跟了曦柚这么多年,性情最是温顺,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发狂。”他转向其他三人,声音冷了下来,“最大的可能,是有人动了手脚。”
话音落地,医馆内的空气骤然一冷。
谢皓辰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那张俊美的脸上覆满寒霜,深黑眼眸中翻涌着近乎实质的冷意。
他缓缓起身,声音冷得让人骨髓发寒:“你们先送曦柚回顾府休息。夫子那边,我去解释。”
罢转身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萧珝寒叫住他。
谢皓辰停住脚步,侧脸线条在窗外透进的光里冷硬如刀削,声音一字一顿,带着斩钉截铁的森寒:“去查清楚,那匹马受惊的原因。”
他推开医馆的门,月白身影消失在门外。
萧珝寒眼神一凛,对沈知珩和云奕快速道:“你们俩先送曦柚回顾府,好生照料他。”又转向顾曦柚,声音放柔,“曦柚,乖乖回家休息,这事交给我们查清楚。”完绯红身影一闪,追着谢皓辰的方向去了。
医馆内安静下来。
沈知珩走到榻边,弯腰替顾曦柚理了理微乱的衣襟,温声道:“曦柚,我们先送你回府。你脚上有伤,今日的课业便暂且放下,学堂那边我们会替你告假。”
顾曦柚乖乖点头:“谢谢知珩。”
这时云奕又走过来,伸手要抱他:“我抱你走。”
“哎,等等。”顾曦柚连忙摆手,脸颊微红,“那个……云奕,你别抱着我啦,我挺重的。
而且我现在好多了,自己可以慢慢走的。”他转头看向大夫,眼睛一亮,“大夫,您这儿有没有拐杖什么的?借我一副就好。”
大夫还没来得及开口,云奕就皱眉道:“你不重。”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坚持,“你脚受伤了,别乱走。”
大夫见状,连忙从里间推出一辆木质四轮车,陪着笑道:“公子,医馆里备有四轮车,顾公子坐这个回去,既稳妥又省力。”
云奕不满地看了大夫一眼,又看看那四轮车,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心扶住顾曦柚的手臂,声音放得很轻:“慢点起,我扶你。”等顾曦柚在四轮车上坐稳,他绕到后面握住推手,低头轻声道,“坐稳了,要是路上颠簸就告诉我。”
完,他推着四轮车,和沈知珩一起,缓缓离开了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