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澳早晨,杭城难得放晴。
阳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铺开一片温暖的光斑。
孟沅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书,手边的茶杯冒着热气。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张妈妈”。孟沅放下书,接通电话。
“沅啊,过年好呀!”张妈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带着福利院特有的热闹背景音,“在哪儿过年呢?”
“在杭城,思思姐家。”孟沅的声音很轻,“张妈妈您身体还好吗?”
“好着呢!李院长昨还念叨你,今年总算不是一个人过年了。”
张妈妈笑呵呵的,“对了,你们学校的陈老师前几给我打电话,问你最近怎么样。
我你在杭城过年,她可高兴了,有几个特别优秀的学生可以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张妈妈,”孟沅打断她,语气依然温和,“我暂时不考虑这些。”
电话那头顿了顿,随即传来叹息声,“你这孩子……也是,你现在正是拼事业的时候。
那过年回来吗?院里孩子们都想你了。”
“过完年初六左右回去看看大家。”
“好好好,到时候提前,李院长给你包饺子!”
又聊了几句家常,孟沅挂断电话。
她端起茶杯,发现茶水已经凉了。
刚要起身去续水,看见陆燃从卧室走出来,头发有些乱,显然是刚睡醒。
“谁的电话?”陆燃揉着眼睛问。
“福利院的张妈妈。”
陆燃动作顿了顿,“哦。”
她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牛奶,直接对着盒子喝了一口。
孟沅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刚才电话里提到的“介绍学生”,莫名有些不安。
陆燃端着牛奶盒走出来,靠在厨房门框上,“她们还挺关心你。”
“嗯,一直很照顾我。”
“也是,”陆燃扯了扯嘴角,“你这种好学生,谁都喜欢。”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但孟沅没深究。
陆燃喝完牛奶,把空盒子扔进垃圾桶,“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找红姐他们。”陆燃走到玄关开始换鞋,“好久没见了。”
孟沅放下书,“什么时候回来?”
“晚饭前吧。”陆燃套上外套,动作有些急促,“走了。”
门“砰”地关上。孟沅坐在原地,听着楼道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手指在书页边缘轻轻摩挲。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里缓缓浮动。
九点多,陆思思才从卧室出来。
她穿着家居服,头发随意挽着,看起来终于有了休假的样子。
“沅早啊,”她打了个哈欠,“陆燃呢?”
“出去了,去找朋友。”
陆思思皱了皱眉,“这孩子,大过年的也不安生。”
她走到厨房,陈姨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不过也好,她不在,咱们俩话。”
两人在餐桌边坐下。
陆思思喝了口豆浆,忽然压低声音:“沅,公司最近新招了个副总,三十出头,麻省理工回来的,人长得端正,能力也强。”
孟沅筷子顿了顿。
“我观察他好一阵了,为人正派,做事稳重。”陆思思眼睛亮亮的,
“你要不要接触一下?就当认识个朋友。”
“思思姐,”孟沅垂下眼,“我现在学业很忙,没时间考虑这些。”
“又不是让你马上结婚,就是认识认识。”陆思思拍拍她的手,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独了。多交些朋友,没坏处。”
孟沅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年后再吧。”
“行,年后我安排。”陆思思满意地笑了,又想起什么,
“对了,你研究生毕业后的打算,真不考虑来杭城?我公司随时给你留位置。”
“思思姐,你对我已经够照顾了。”
“这算什么照顾,”陆思思摆摆手,“你是不知道,陆燃那孩子以前多让人操心。
要不是你,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瞎混呢。”
孟沅没接话,口喝着粥。
阳光落在她侧脸上,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细的阴影。
“起来,”陆思思忽然叹了口气,“那孩子看着跟谁都能混,其实心里也孤独。
以前过年,我忙公司,她就自己在家。
有一年除夕,我凌晨两点回来,发现她坐在客厅地板上拼赛车模型,电视开着,她睡着了……”
孟沅抬起眼。
“从那以后,我尽量把除夕空出来。”
陆思思苦笑,
“可那几年公司刚起步,哪是空就能空的。今年总算能好好过个年了,三个人,热闹。”
“她会高心。”孟沅轻声。
“但愿吧。”陆思思看着窗外,“那孩子,心思藏得深,像我年轻时候。”
吃完早饭,陆思思接了个电话,又去书房处理工作了。
孟沅收拾了碗筷,走到阳台上。
冬日的阳光很暖,楼下区花园里有孩子在放鞭炮,清脆的响声在空气里炸开。
她想起刚才陆燃出门时的背影,肩膀绷得很紧,像是在压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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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老街,红姐的台球厅兼棋牌室门口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但卷帘门只拉了一半。
陆燃弯腰钻进去,里面烟雾缭绕,几张台球桌边围满了人。
“哟,这不是燃姐吗?”一个染着黄毛的青年最先看见她,吹了声口哨。
“滚蛋。”陆燃笑骂一句,环顾四周,“红姐呢?”
“里头呢。”
穿过喧闹的大厅,推开里间的门,红姐正坐在办公桌后算账。
她三十多岁,短发,穿着皮夹克,眼角有细纹,但眼神依然锐利。
“稀客啊。”红姐抬起头,放下计算器,“还以为你上了大学就把我们忘了。”
“哪能。”陆燃拉过椅子坐下,“这不来看你了吗?”
红姐打量着她,“瘦了,也结实了。大学怎么样?”
“就那样。”陆燃从兜里掏出烟,想了想又塞回去,“课不少,训练也紧。”
“听强哥,你开春有比赛?”
“嗯,型赛,试试水。”
红姐点了根烟,吐出一口烟雾,“路是自己选的,好好走。你妈那边……”
“她知道,没反对。”
“那就好。”红姐靠在椅背上,“当年你为了赛车跟你妈吵成那样,我还以为你们得闹掰呢。”
陆燃扯了扯嘴角,“差点。”
门被推开,两个年轻人走进来。
前面那个瘦高个是柳林,后面稍矮的是萧琛,
都是陆燃高中时的跟班,现在一个在本地的职业技术学院,一个在邻市打工。
“燃姐!”萧琛眼睛一亮,“真回来了!”
柳林在她肩上捶了一拳,“可以啊,大学生。”
“少来。”陆燃笑着回了一拳,“你们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混着呗。”萧琛拉了把椅子坐下,
“不过燃姐,你是真牛逼,考大学就考上了,赛车就赛车了。”
“运气好。”陆燃。
“什么运气,是你敢拼。”柳林竖起大拇指,“之前在强哥场子里,就你最疯。”
红姐敲了敲桌子,“别在这儿杵着,去外面玩你们的。”
等两人出去了,红姐才看着陆燃,“有心事?”
陆燃愣了一下,“没。”
“你脸上都写着呢。”红姐弹怜烟灰,“因为那个孟老师?”
“她不是老师。”陆燃下意识反驳。
“行行行,孟姐姐。”红姐笑了,“还没放下?”
陆燃没话,盯着地面上的某处污渍。
“我早跟你过,那种人跟咱们不是一路的。”红姐声音很淡,
“人家是名校高材生,将来前途无量。你呢?混街头长大的,
现在走赛车这条路,好听点是运动员,难听点——”
“我知道。”陆燃打断她,“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