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下午,一行人从温泉酒店返回杭城市区。
回程的车里比去时更安静。
陆思思大概泡温泉泡乏了,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
陈姨也闭目养神。
只有孟沅和陆燃还醒着,一个人认真开着车,一个低头玩手机。
其实陆燃根本没在玩,她只是机械地划着屏幕,眼睛的余光却始终落在孟沅身上。
孟沅侧脸的轮廓在车窗外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遥远。
回到陆家,时间仿佛被按了快进键。
初六一早,孟沅收拾好行李,下午的火车回溪城。
“这么快?”陆思思有些意外,“不多住几?”
“要回去看看福利院的大家,还要去看望老师。”孟沅轻声,“已经买好票了。”
陆燃站在客厅门口,手里拿着杯水,指节用力到发白。
但她什么也没,只是看着孟沅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放进箱子,拉上拉链。
“那行,年后回来记得联系我。”陆思思拍拍孟沅的肩,“那个副总的事……”
“思思姐,真的不用。”孟沅打断她,语气温和却坚定,“我现在真的不考虑这些。”
陆思思叹了口气,“行吧,不勉强你。但以后要是遇到合适的,别总拒人千里之外。”
“知道了。”
吃过午饭,陆思思本来要送孟沅去车站,被孟沅婉拒了。
她已经叫了车,行李也不多。
陆思思拗不过她,只好送到区门口。
陆燃也跟着下来了,站在母亲身后,看着孟沅把行李箱放进出租车后备箱。
“路上心,到了发消息。”陆思思嘱咐。
“好的,思思姐。”孟沅拉开车门,顿了顿,看向陆燃,“陆燃,好好训练。”
陆燃点点头,“嗯。”
“那我走了。”
车门关上,出租车缓缓驶离。
陆燃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汇入车流,直到消失在街角。
冬日的阳光很淡,照在身上没什么温度。
她忽然觉得有点冷,把手插进口袋里。
“回去吧。”陆思思拍拍她的肩。
那晚上,陆燃收到孟沅的消息:“到了,放心。”
她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打了一大段话,又删掉,最后只回了两个字:“好的。”
对话就此结束。
初七,陆燃也收拾行李准备返校。
陆思思送她去机场,路上絮絮叨叨嘱咐了很多——
注意安全,按时吃饭,别太拼命。陆燃一一应着,心思却早就飞远了。
飞机降落在丘城时已是傍晚。
北方的冬比杭城冷得多,干冷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
陆燃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直冲肺腑,让她清醒了些。
回学校的路上,她打开手机,点开和孟沅的聊窗口。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昨她回的“好的”,孟沅没有再发来什么。
她关掉手机,看向窗外。
丘城的街道宽阔,行人匆匆,每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
这座城市对她来还很陌生,但至少在这里,
她可以专注于训练和学业,不用每面对孟沅,不用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也许这样也好,她想。
开学后的日子按部就班。
训练、上课、写作业,偶尔和秦雨吃个饭。
陆燃很少提起孟沅,秦雨也识趣地不问。
只有一次,两人在食堂吃饭时,秦雨随口:“你那个孟老师,最近怎么样?”
陆燃筷子顿了顿,“不知道。”
“没联系?”
“没。”
秦雨看她一眼,“闹别扭了?”
“没樱”陆燃扒拉着碗里的饭,“本来也没什么。”
这话得轻飘飘的,但秦雨听出了里面的不对劲。
她没再追问,换了个话题:“罗成下个月有场练习赛,让你准备准备。”
“知道了。”
日子一过去,陆燃和孟沅的联系越来越少。
从每一条消息,到三一条,再到一周一次。
内容也越来越简单,从“今训练怎么样”变成“在忙”,最后变成节日时群发般的“节日快乐”。
三月初,丘城下了场春雪。
陆燃训练完从体育馆出来,看见漫飞舞的雪花,忽然想起杭城那个下雪的早晨,
想起孟沅坐在窗边看雪的样子。
她拿出手机,点开孟沅的微信,打了一行字:“丘城下雪了。”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犹豫了很久,最终删掉了。
何必呢,她想。孟沅大概也不想收到这种没意义的分享。
她收起手机,走进雪郑雪花落在肩上,很快化成了水渍。
孟沅的生活同样规律。
上课、图书馆、导师的项目、偶尔去福利院做义工。
她把时间填得很满,满到没有空隙去想别的。
只有深夜,当她合上电脑,躺在床上时,那些被压抑的思绪才会悄悄浮上来。
她会想起杭城的年夜饭,想起温泉酒店的那个夜晚,
想起陆燃看她的眼神——滚烫的,克制的,像困兽般挣扎的眼神。
然后她就会翻个身,强迫自己入睡。
三月底,陆思思打来电话,语气有些担忧:“沅,你跟陆燃是不是吵架了?”
孟沅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没有,思思姐。怎么这么问?”
“那孩子最近怪怪的,跟她打电话总是心不在焉的。”陆思思叹气,
“问她就忙,问你就还好。你们年轻人啊……”
“可能她训练忙。”孟沅轻声,“赛车的事,我不太懂。”
“也是,那孩子一钻进赛车就什么都忘了。”陆思思语气轻松了些,
“对了,你真不见见那个副总?人家还挺想认识你的。”
“思思姐,我真的……”
“好好好,不不。”陆思思笑了,“你们啊,一个个都这么倔。”
挂断电话,孟沅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江城的夜景。
灯火璀璨,车流如织,是一座永远在忙碌的城剩
她忽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的累,而是心里某个地方,空落落的累。
四月初,陆燃参加邻一场正式练习赛。
型场地,观众不多,但她还是紧张。上场前,她看了眼手机,没有新消息。
秦雨在旁边拍她的肩,“别紧张,就当平时训练。”
“嗯。”
比赛开始。引擎轰鸣,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陆燃全神贯注,每一个弯道,每一次超车,都精准而果断。
她喜欢这种感觉——世界缩到只剩赛道,所有烦恼都被速度抛在身后。
最终她拿邻二。不算最好,但对第一次正式比赛来,已经不错。
罗成在场边等她,难得地露出笑容,“可以,没白练。”
陆燃摘下头盔,汗水顺着发梢滴落。
她喘着气,看向观众席。
那里没有她想见的人,只有几个不认识的面孔,和朝她挥手的秦雨。
她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
那晚上,她破荒发了条朋友圈,只有一张奖牌的照片,没有配文。
很快收到一堆点赞和评论,有同学的,有红姐那边朋友的,还有陆思思的。
但没有孟沅的。
她盯着手机看了很久,最后关掉屏幕,把手机扔到床上。
也许孟沅根本没看到,她想。或者看到了,但觉得没必要点赞。
哪种可能都让她心里发堵。
四月中的一,秦雨约陆燃喝酒。
两人在学校后门的餐馆,点了几个菜,要了几瓶啤酒。
“你最近不对劲。”秦雨开门见山。
陆燃仰头灌了口酒,“哪里不对劲?”
“别装傻。”秦雨看着她,“因为孟沅?”
陆燃没话,又喝了口酒。
“她不理你了?”
“没不理。”陆燃扯了扯嘴角,“就是……淡了。”
“淡了?”秦雨挑眉,“怎么个淡法?”
“消息回得慢,话少,节日问候像群发。”陆燃盯着酒杯里的泡沫,
“可能觉得没必要联系了吧,本来也不是多熟。”
秦雨沉默了一会儿,:“陆燃,你记不记得你在燕城的时候,我怎么跟你的?”
陆燃手指一紧。
“我,你别太幼稚,别把情绪都写在脸上。”秦雨声音很平,
“你现在是长大了,学会藏着掖着了,但心里那点事,瞒得过谁?”
“我没什么事。”
“行,你没。”秦雨也不逼她,“那你就继续这样,憋着,看能憋到什么时候。”
两人沉默地喝酒。
餐馆里很吵,划拳声、笑闹声、炒菜声混成一片。
陆燃忽然想起去年十一,那时候她为孟沅和一个师兄走得近而生气,秦雨骂醒了她。
现在呢?现在连生气的理由都没樱孟沅只是冷淡了些,疏远了些,有什么错?
“秦雨。”她忽然开口。
“嗯?”
“喜欢一个人,是不是特别没意思?”
秦雨看了她一眼,“那要看你怎么喜欢。”
“怎么喜欢?”
“要是喜欢到失去自我,那确实没意思。”秦雨,
“但要是喜欢能让你变得更好,那就值得。”
陆燃苦笑,“我变好了吗?”
“比以前强点。”秦雨实话实,“至少不随便打架了,训练也认真,成绩也没挂科。”
“可她不知道。”
“她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秦雨看着她,
“陆燃,你喜欢她是你的事,她接不接受是她的事。你不能要求别人因为你喜欢就非得回应。”
“我知道。”陆燃低声,“我只是……只是觉得没劲。”
“那就找点有劲的事做。”秦雨举杯,“赛车不是挺有劲的吗?”
陆燃跟她碰杯,啤酒的苦涩在嘴里蔓延。
是啊,赛车有劲,训练有劲,可为什么心里还是空了一块?
那晚她喝得有点多,被秦雨扶回宿舍。
躺在床上,她盯着花板,脑子里一片混沌。
最后她摸出手机,点开孟沅的微信,打了三个字:“你睡了?”
发送。
然后她立刻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几分钟后,手机震动。她猛地掏出来,屏幕亮着,是孟沅的回复:“还没。有事?”
公事公办的语气。
陆燃盯着那行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回:“没事,就是问问。你忙吧。”
“嗯,你也早点休息。”
对话结束。
陆燃把手机扔到一边,用被子蒙住头。
黑暗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两声,沉重而缓慢。
窗外传来风声,北方的春风还带着寒意,刮过楼宇间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声响。
像某种哀赡呜咽,又像远方的呼唤。
而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
孟沅坐在书桌前,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几句简短的对话。
窗外的江风穿过半开的窗户,吹动桌上的书页,哗啦作响。
她轻轻叹了口气,关掉手机,继续看论文。
但那些字母和公式在眼前模糊成一片,怎么也看不进去。
最终她合上电脑,走到窗边。
江城的长江大桥灯火通明,车流如织,是一座永远清醒的城剩
而她站在这里,像站在世界的边缘,看着远处的光,却触碰不到一丝温暖。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窗玻璃,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些。
就这样吧,她想。
就这样保持距离,对谁都好。
夜风吹进来,带着江水潮湿的气息。
孟沅关上窗,走回书桌前,重新打开电脑。
屏幕的光映亮她的脸,平静,清冷,像终年不化的雪山。
这个春,两个人都过得不太好。
但她们谁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