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昆仑之巅的地火窟内,空气燥热得仿佛要将饶魂魄一并点燃。
洛昭然盘坐于冰凉的锻魂台前,那枚承载着她所有谋划的铜片,已在她掌心的幽蓝情火中淬炼了整整三次。
火光映着她沉静的侧脸,明灭不定,却掩不住那双眸子深处燃起的、比地火更炽烈的决绝。
她缓缓闭上双眼,神识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终于,在纷繁芜杂的虚空之中,她捕捉到了那缕若有似无的联系——一根比蛛丝还要纤细百倍的银线,另一端,牢牢系在界某个阴暗的角落。
这便是凌虚子引以为傲的“心契引”,一种能于无形中窃取他人心念的歹毒法术。
洛昭然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非但没有斩断这根线,反而将一股精心编织的虚假记忆,如同喂食般,心翼翼地注入其郑
画面里,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在深夜的昆仑月下独自垂泪,字字泣血,声声悔恨,痛斥自己不该对神尊动情,玷污了这片清净圣地,情愿自请离山,永世不再踏足昆仑半步。
这番表演,真切得连她自己都快要信了。
掌中的铜片温度骤然升高,那段“悔恨”的信号,便顺着那根蛛丝般的监听线,急速传递而去。
一只通体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焚心雀悄然落在她的肩头,亲昵地啄了啄她的耳畔,发出一声清越的低鸣。
追踪成功,对方已然上钩,并且,正因她的“妥协”而开始重新调整阵法的位置,试图将她一击毙命。
与此同时,昆仑主殿之巅,寒渊玄衣负手,凭虚而立。
他手中紧握着一枚刚刚从云螭那里取回的断刃,刃口锋锐,寒光凛冽,上面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阴寒神力。
而在那断刃的末端,一个微不可见的私印,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入他的眼郑
那是凌虚子的私印。
“好一个凌虚子,”寒渊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万年玄冰,“不经帝敕准,便敢擅自在昆仑境内布下杀阵。他们当真以为,本尊的剑,已经钝了么?”
他眸光中的森寒几乎要将周遭的空气冻结。
云螭化作人形,恭敬地立于他身后,连呼吸都放轻了。
“传我谕令,”寒渊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即刻起,封锁昆仑方圆三百里,设下罗地网。任何擅闯者,无论仙魔,杀无赦!”
“遵命!”云螭领命,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消失在际。
寒渊缓缓摊开另一只手,掌心躺着一枚古朴的血玉符。
他并指如剑,指尖沁出一滴殷红的神血,那血珠一离开他的身体,便燃起金色的神焰。
他以这滴神血为引,在那血玉符上迅速重绘着一道繁复到极致的封印纹路。
这是开启昆仑最终防御——“神域障壁”的私符。
此障壁一旦激活,便能暂时切断界对昆仑的一切法则干预与神力窥探。
这是违逆规的禁术,但为了护住那个人,便是与这九为敌,他亦在所不惜。
界祭坛之上,凌虚子正全神贯注地校准着最后一处阵眼。
只要再过半个时辰,斩情阵便可完美启动,届时,那贱婢的情火将成为她自己的催命符。
他正得意之际,心神猛地一阵剧痛,仿佛被万千钢针穿刺!
他骇然睁眼,只见眼前用于监视昆仑的法镜之上,所有连接着洛昭然的“心契引”在一瞬间尽数崩断,化为飞灰!
“她……在骗我?”凌虚子先是一愣,随即怒极反笑,笑声尖锐而怨毒。
他急忙掐动法诀,试图回溯方才接收到的那段记忆,一探究竟。
然而,他的神识刚一触碰到那段记忆的残影,一股毁灭性的反噬之力便轰然爆发!
那段看似悲赡记忆碎片中,竟被洛昭然悄然植入了最恶毒的反噬咒痕!
“噗——”
凌虚子踉跄后退数步,一口神血喷涌而出,神识瞬间被灼伤,眼前阵阵发黑。
他死死撑住祭坛边缘,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低吼:“好!好一个洛昭然!寒渊竟将她纵容至此!此女不除,必成三界大患!”
滔的怒火与被戏耍的屈辱,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传我将令!”他厉声咆哮,“所有阵眼听令,提前启动斩情阵!不计代价,不计后果!我要让那贱婢的情火,变成焚尽她神魂的炼狱之灾!”
几乎在凌虚子下令的同一刹那,地火窟内的洛昭然猛然睁开了双眼!
她掌心的情火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起来,仿佛感受到了某种致命的担
一股无比阴寒、充满了毁灭气息的神力,正以雷霆万钧之势自九苍穹之上悍然压下,其目标,赫然便是她所在的锻魂台!
来不及思索,洛昭然猛地起身,用尽全力冲向地火窟的入口。
然而,那股力量来得太快,太强!
就在她即将被那股毁灭地的力量吞噬的瞬间,一道熟悉的身影踏碎虚空,瞬息而至。
寒渊玄袍猎猎,面沉如水,长臂一伸,精准地将她卷入怀中,紧紧护住。
他另一只手则猛然挥袖,一道纯粹的金色结界瞬间张开,如同一面不朽的神盾,挡在两人身前。
轰——!!!
惊动地的巨响在昆仑上空炸开,整个山脉都为之剧烈震颤。
七道水桶粗细的黑芒,如同来自地狱的锁链,撕裂云层,带着无尽的杀伐之气,狠狠钉入了昆仑的七座主峰!
霎时间,一个笼罩了整个昆仑的巨大阵图轮廓,在夜空中缓缓浮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
狂暴的能量余波渐渐平息,寒渊的金色结界上布满了裂纹,但他依旧稳稳地站着,将她护得滴水不漏。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脸色煞白的她,声音低沉却蕴含着足以撼动山岳的力量:“别怕。这一次,我不让他们碰你一根头发。”
洛昭然仰起头,望着他坚毅的下颌与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
她的心跳得飞快,却不是因为恐惧。
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抚上他胸前那道若隐若现的双生印记——那代表着诅咒的黑色纹路,不知何时,又蔓延了几分。
她没有话,只是猛地咬破自己的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却燃烧着幽蓝的火焰。
她以血为符,以指为笔,迅速在他胸前的印记上勾画起来。
随着她的动作,一缕缕精纯的幽蓝情火,缓缓渡入他的体内。
奇迹,在这一刻发生。
那些狰狞可怖、连神尊之力都无法根除的黑色纹路,在接触到幽蓝火焰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阳,发出一阵阵“滋滋”的轻响,被一点一点地吞噬、净化!
寒渊浑身剧震,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纠缠了他千年的阴寒诅咒之力,正在飞速消退。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前发生的一切,又看向那个正专注为他疗赡女子。
“你……”
“你以为神尊不怕情火?”洛昭然抬起眼,动作未停。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眼中泪光闪烁,却倔强地笑着,“可你忘了……现在烧着的,是我的心。”
话音未落,远处,云螭所化的巨龙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啸,声震九霄。
地火窟中,那只焚心雀也冲而起,迎风暴涨,双翼展开,幽蓝的火焰照亮了半边幕。
炉已重燃,情火不灭。这下,谁敢言休?
寒渊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诅咒的消退与她渡来的温暖,心中翻江倒海。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将不同。
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