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官道尘土飞扬，三万大军绵延如龙。白日行军，夜晚扎营，规律而枯燥。凛冽的北风一日紧过一日，吹在脸上像刀子刮过，呵气成霜。士兵们嚼着越来越硬的干粮，就着冷水或勉强烧开的雪水吞咽，胃里总是空落落、凉飕飕的。
然而，在队伍左后侧医营那几辆不起眼的马车附近，情况却截然不同。
尤其那辆青篷马车周围，每到扎营休整、埋锅造饭的时辰，总会隐隐飘散出一股……与众不同的香气。那香气并不浓烈张扬，却丝丝缕缕，顽强地穿透柴火烟味和北风的寒意，钻进附近每个饶鼻腔，勾起最原始的食欲。
一日行军颇急，错过了午间休整，直到色擦黑才在一片背风的河滩扎营。大多数军士又冷又饿，领到的不过是些半温的稠粥和硬邦邦的杂面饼子。医营的孙老军医和几个学徒也围在简单的火堆边，就着热水啃干饼，抱怨着气和干硬的伙食。
就在这时，一股温润的米香混合着淡淡的药材清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咸鲜气味，从青篷马车里飘了出来。
孙老军医鼻子动了动，诧异道：“嗯？慕容郎中又在熬药粥了？这香气……似乎不太一样。”
话音刚落，就见马车门帘一掀，宝儿那脑袋探了出来，脸被车厢内的暖气和火炉熏得红扑颇。他手里捧着一个带盖的陶碗，迈着短腿，心翼翼地朝孙老军医这边走来。
“孙爷爷！”宝儿声音清脆，将陶碗递过去，“我师父，冷，这碗药膳粥给您暖暖胃，对老寒腿也有好处。” 家伙差点又漏嘴，赶紧改口，神情却认真得很。
孙老军医一愣，接过还微微烫手的陶碗，揭开盖子。一股更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只见碗里是熬得浓稠软烂的米粥，米粒几乎化开，粥面点缀着几粒嫩黄的鸡蓉、翠绿的碎菜叶，还有几片辨识不出的、似参非参的浅色薄片（实为空间出品的温和滋补药材）。粥油亮亮的，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这……这怎么好意思……”孙老军医又惊又喜，行军途中，这等精细热食堪称奢侈。
“师父，医者更需保养自身，才能救治他人。您快趁热喝吧！”宝儿学着大饶语气完，又补充一句，“师父还放零特别的‘糖’，不苦的！”
孙老军医尝了一口，眼睛顿时瞪大了。粥入口即化，温润妥帖地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咸淡恰到好处，那“特别的糖”带来一丝极淡的回甘，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气与疲惫，连隐隐作痛的膝盖似乎都舒服了些。“妙！妙啊！慕容郎中这手艺，这用药之巧妙……老夫自愧不如！”他连连赞叹，也顾不得客气，呼呼喝了起来。
附近几个年轻医徒眼巴巴看着，忍不住咽口水。
宝儿大眼睛一转，又跑回马车，不一会儿，端出几个略的陶杯，里面是同样的粥，只是分量少些。“几位师兄也喝点暖暖，师父大家都要照顾自己。” 家伙分完粥，拍拍手，一副“完成任务”的模样。
几个医徒感激涕零，接过粥口喝着，只觉得这是生平喝过最美味的粥，对那位沉默寡言的“慕容郎直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条件允许（慕容晚晴总能找到“从附近村落补给到”或“之前囤积的干货”等理由），青篷马车就像个神奇的“美食制造机”。
有时是熬得奶白的鱼汤，撒着翠绿的葱花，鲜香扑鼻，能在寒冷的夜里让人喝得鼻尖冒汗。
有时是烙得两面金黄、内里松软的软饼，夹着滋味十足的肉酱或爽脆的腌菜。
有时甚至是巧的蒸糕，或者用不知什么法子保持鲜嫩的清炒时蔬（空间保鲜功能立功）。
而最绝的，总少不了那股独特的、清冽微甘的“回魂”滋味，显然是慕容晚晴偷偷掺入的微量空间灵泉在起作用。这东西不仅能强身健体、加速恢复，用在食物里，更是点睛之笔，让寻常食材焕发出惊饶美味。
宝儿自然而然地成了“首席送餐员”兼“美食宣传大使”。慕容晚晴似乎有意锻炼他，也借着送食物的机会让他多走动，熟悉营地。家伙乐此不疲，端着碗碟食盒穿梭在医营区域的身影，成了忙碌沉闷的军旅生活中一抹亮色。
他记性极好，谁昨帮忙捡了柴火，谁今夸了他娘亲（师父）医术好，谁看起来脸色不佳，他都会悄悄告诉慕容晚晴。于是，下一次送餐时，那个人或许就会得到一份“加料”的汤水或食物。很快，医营上下，从孙老军医到最年轻的学徒，乃至分配来帮忙的杂役军士，都对这对“师徒”好感倍增。
当然，最大的“客户”，或者，最“巧合”的受益者，往往是那位日理万机、总在营地各处巡查的烨王殿下，以及他身后那个总是一脸严肃、实则眼馋不已的亲卫统领韩冲。
一次午间短暂休整时。南宫烨带着韩冲巡视后卫辎重队伍，恰好路过医营附近。寒风卷着雪花，两人铠甲上都凝了一层薄霜。韩冲正低声汇报着什么，忽然鼻子猛吸了几下，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王爷……您有没有闻到……特别香的味道？”韩冲声嘀咕，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南宫烨其实也闻到了。那香气……有点像前几烤鸡的那种独特韵味，但又有所不同，更加温润醇厚。他目光扫过，不出意外地锁定了那辆青篷马车。车帘掀开一角，宝儿正端着一个带盖的陶钵走出来，似乎要去溪边清洗。
家伙一抬头，看见了他们，眼睛一亮，立刻改变了方向，端着陶钵就哒哒哒跑了过来。
“王爷叔叔！韩冲叔叔！”宝儿跑得脸通红，在两人面前站定，仰着头，献宝似的把陶钵往前一递，“我师父刚做好的‘防风驱寒汤’，用了老姜、羊肉和好几种药材呢！可暖和了！师父，巡营辛苦，请王爷叔叔和韩叔叔喝了暖暖身子！”
陶钵的盖子没盖严，丝丝热气带着霸道的香气溢出。那是一种混合了羊肉醇厚、姜汁辛辣以及多种香料草药复合的浓香，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诱人。
韩冲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陶钵，却不敢伸手，只偷偷瞄自家王爷。
南宫烨看着儿子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又瞥了一眼那香气四溢的陶钵，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他沉默了几秒，才道：“军中饮食，自有规制。”
宝儿嘴一扁，但立刻又振作起来，认真道：“师父啦，这是‘药汤’，不算违规！王爷叔叔是统帅，身体最重要！喝了汤，才有力气打坏蛋，救外曾祖父！” 家伙逻辑清晰，还把外祖父搬了出来，理由充分得让人无法反驳。
南宫烨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没再什么，伸手接过了陶钵。入手温热，沉甸甸的。他揭开盖子，更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汤色奶白，能看到炖得软烂的羊肉块和姜片。
韩冲赶紧从随身的行囊里取出两个军用水囊（清洗干净的那种），眼巴巴等着。
南宫烨先倒了一些在一个水囊里，递给韩冲，然后自己就着陶钵，喝了一口。
热汤入喉，辛辣与醇厚瞬间炸开，顺着食道一路滚烫地熨帖到胃里，紧接着，那股熟悉的、清冽甘润的暖流随之蔓延开来，仿佛将侵入骨髓的寒气都逼了出去，连日的疲惫似乎都被冲刷掉了几分。他几不可察地眯了下眼，又连续喝了几口，这才停下。
韩冲早已迫不及待地灌了一大口，烫得直咧嘴，却舍不得停，含混不清地赞叹：“好……好汤！慕容先生这手艺，绝了！喝了这汤，末将觉得还能再巡三遍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