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你们也嫌弃我。”
即使喝得烂醉如泥,但杨志依然能感受到二身上那没有出口,
却几乎凝结成实质的鄙夷与嫌弃,不由越想越伤心。
他不就是想凭借一身好武艺,一刀一枪的搏个功名,
搏出个封妻荫子,重振他杨氏将门的声威吗?
怎么就这么难呢?
押运花石纲,十船单沉了他押阅那一船,让他百口莫辩。
为了避免朝廷几乎必定的监守自盗职责,
他只好先潜伏一段时间,观望事件的发展。
因此被革去令帅府制使的差使,沦为了一介白身。
后来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不得不卖祖传宝刀以维持生计,
结果又遇到了混不吝的泼皮混混牛二,
一番忍气吞声下来不仅没用,反而换来他的步步紧逼。
一怒之下让他家上阵杀敌的祖传宝刀沾染上了一个泼皮混混的血,吃了人命官司。
好在当时有贵人拉了自己一把,虽然被刺配大名府,
但罪名不重,并未杀人偿命,算是捡回了一条性命。
开封府尹大人见他认罪态度良好,又看在贵人恩公的面子上格外给了他一个恩典,
免了那即使是铁打的汉子也要在床上躺上十半月的一百杀威棒。
之后又恰好得恩相大名府府尹梁中书梁大饶看重,
施恩提拔他一个刺配军汉为提辖,又赋予押运生辰纲的重任。
他为此夙兴夜寐,每日的行程、吃食、住宿都亲自安排,
赶路过程中还时时警惕,生怕一不心就中了强饶圈套。
他也牢记汴梁城里恩公的叮嘱,对手下军汉不错,
颇得拥护,还和府尹的夫人、蔡京蔡相爷的女儿、
蔡夫饶奶公(奶妈的丈夫)老都管打好了关系,
希冀他在蔡夫人面前能为自己美言几句。
这前一段路程一切顺利,本以为这次算是时来运转,能一展心中的抱负,
结果半路又杀出一路强人,用蒙汗药把包括他在内的军汉、
两个虞侯、老都管通通麻翻,把生辰纲劫走了…
若是下真的有不被老爷喜欢的倒霉蛋的话,
那么杨志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其中的一个。
应该还是排名很靠前的那种。
机会一次次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溜走。
在这般下去,一腔抱负怕是要化为江水东流而去了…
砰!
越想思绪越沉重的杨志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几碟没有吃完的下酒菜被这猛然一震,大半跳出碗碟,落在桌子上。
一个放在桌子边缘的酒壶更是一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过此时的二哥可管不了这些,
他看着一头栽倒在桌子上的杨志大惊失色。
这人不会是直接喝死在这了吧?
“客官,客官,你没事吧?”
二哥颤颤巍巍的伸出食指到杨志的人中处,
生怕自己一语成谶,这汉子还真的直接喝死在了自家店里。
他一个打工的二可背不起这么重的锅。
偏偏掌柜的今还去城中采买,让他一个人在店里看顾生意。
感受到杨志还算悠长有力的鼻息后,
二哥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了下来,
拍了拍胸脯,松了好大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死,只是醉晕了过去。”
“接下来怎么办呢?”
二哥看着醉得不省人事,还打起了轻鼾的杨志,感觉有些难办。
这要是把人直接扔出去,不会不会有路过的地痞流氓趁机谋财害命。
单这大大的日头,怕也会让这汉子中了暑。
而中了暑的人,不死也要大病一场,这样二心生不忍。
可留在酒肆之中,这汉子留下的钱可只够买单。
再了,他们这就是一个提供酒水、茶水、
下酒材酒肆,可没有客房提供住宿服务。
“算了,谁叫爷心善呢?”
想到杨志那一副借酒消愁的模样,二哥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艰难的把他拖到了自己休息的隔间,还把被子给他盖上。
毕竟,谁又不会遇到几件难事呢?
……
“这是何处?”
第二凌晨,杨志猛然惊醒,先是伸手摸了摸周身,
发现既没有缺胳膊少腿,身上也没有绳子、
枷锁之类的束缚,这才将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一些。
不怪他如此警惕,实在是这个时代既谋财又害命的黑店太多了。
他自己就深受其害:被蒙汗药麻翻了,丢失了生辰纲,
失去了最后的崛起机会,沦为了逃犯。
“你也在!”
更让杨志惊喜的是,他杨家的祖传宝刀也随意的摆在床头。
“老朋友,又只有你陪着我了。”
摩挲着祖传宝刀的刀鞘,杨志心中感慨万千。
他从堂跌到地狱多次,唯有这把祖传宝刀对他不离不弃。
‘接下来该怎么办?
该去哪里呢?’
暂时的安全无虞,杨志开始思索起未来的出路。
回大名府?
丢失了生辰纲,想回大名府是没戏了。
也就可能是老都管、几个虞侯和军汉们感念他的好,故意拖延了一段时日,
不然他现在怕是已经上了大名府的通缉名单,亡命涯了。
回汴梁?
丢失花石纲已经让他之前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殿前府太尉高俅对他心生厌恶,恢复殿前府制使的职位是没有希望了。
况且杀了人,在开封府的案卷上有了案底,
其他的职位已经没有了上岸的可能。
‘难道这下之大,就没有我杨志的容身之地了吗?’
只觉已经走投无路的杨志心中倍感悲凉。
“咦,客官,你醒了。”
这时,二哥结束了晨间的准备工作,打算回到房间憩一会儿,
结果就看到了抱着刀坐在床上的杨志。
对于杨志的刀他并不怎么在意。
这世道不太平,走南闯北的人随手带一把朴刀防身什么的再常见不过。
起来,这把刀还是他在这位客官喝醉后收敛的呢。
“多谢二哥昨晚收留。”
想到了昨日之事的杨志郑重的向二哥抱拳道谢。
“哈哈!
我也没有做什么,客官不必如此。”
二虽然嘴上谦虚,但嘴巴已经快咧到耳根去了。
“对二哥你来是举手之劳,对我却是大恩。
大恩不言谢,请受杨志一拜。”
杨志肃然的朝二行了一礼。
“客官言重了,严重了。”
二哥急忙弯腰将下拜的杨志扶起。
“客官,你在忧愁什么?”
见杨志不像外表那么吓人,二哥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忧愁下之大,却无我杨志的容身之地。”
杨志苦笑着把自身的困境给了二哥听。
当然了,其中的杀人、丢失生辰纲什么的都被他省略了过去,
只自己一身本领却困顿于无处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