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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一问,田昱的唇抿成了一线,并不作答。

那老者倒也不怪,自顾自道:“肯从死牢里救你出来,多半是邱大将军身边故人。你是打算让我猜呢,还是干脆点把话明白了?”

田昱冷声道:“这话不该先生来问吧?”

那老者呵呵一笑:“怎么,见到我就不痛快?不就是不告而别嘛,难不成要跟你一样被关进牢里,家破人亡才好?当然,老夫也没家人就是了。”

田昱的脸一下沉了:“方喜,邱大将军待你不薄!”

那老者微笑颔首:“不错,所以我才给他出谋划策,让他直接领兵反了。结果邱晟不愿,非要守那些忠孝节义,瞧瞧,这不是害人害己,拖累旁人吗。若是他有这赤旗帮主人一半的魄力,何至于此?”

这话简直像一把刀,刺进了田昱的心口,他当年亦如邱大将军一样,想要做个忠孝节义俱全的好官,然而子杀了邱大将军满门,赐给他一道秋后问斩的敕令。

他活了下来,投了邱大将军的女儿,把过往的一切都踩在脚下。

这又何尝不是一个笑话?

见他不答,方喜哼了一声:“田昱,你当年就不是个有决断的,今日恐怕也做不了这个主。这赤旗帮的主人,我是要见的,都是大将军府出身,总不能坐视你们倒霉吧?”

田昱眉头一皱:“此话何意?”

方喜捋了捋他那把不太顺溜的杂须:“老夫就直了,赤旗帮要遭逢大难,你信是不信?”

田昱再次闭上了嘴,这话若是别人出来,他绝不会信。

可是方喜不同于常人,这老匹夫精善谋略,洞察时事,眼力极为刁钻。

他的话,当年邱大将军都言听计从,只是来南海平乱时,邱大将军不愿用那些绝户的计策,这才疏远这位心腹谋士。

就在朝廷发难之前,方喜突然不告而辞,想来也是猜到了邱家大难临头,脱身自保。

只是现在他投了蓑衣帮,又来他面前危言耸听,到底能不能信?

“行了,你子想破脑袋也没个所以然,赶紧把消息报上去,让此间主人来做决断吧。”方喜罢,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滋溜溜喝了起来。

看着他那副模样,田昱深深吸了口气,推着轮椅就走。

这事,的确要尽快禀报上去。

……

收到大营的传讯时,程曦刚跟曹县令谈完买炮的事宜。

卫所的确能开方便之门,但是新炮的采买是需要时间的,而且价格不便宜,野战用的口径虎尊炮就要二百两,还不包括疏通关节的费用。

而真正能装在船上的大炮,起价要六百两走上,还是先款后货,概不赊欠。

至于后膛装弹的子母铳,基本是有价无市,光凭一个卫所指挥使是不可能买来的。

这就是明白的宰人了,可是炮这玩意,就如今的冶金技术而言,还真是越旧越有炸膛的可能,金属的疲劳性摆在那儿呢。

新炮肯定还是最优选,但是全靠买的,花销就是无敌洞啊。

这一问价,倒让程曦燃起了自己建兵工厂的冲动。

不过这种事儿得慢慢来,还得先找别的路数购买火炮。

因而这个“蓑衣帮来使”立刻让程曦来了兴趣,更重要的是来饶身份,田昱捎来的话十分简单,此人是方喜方师爷,如今投靠了蓑衣帮,廖廖几句,都是讲这位方师爷危言耸听,意图不明,根本没有介绍身份的意思。

这么来,这位方师爷也是邱大将军的旧部,而且邱姐知道此人?

这就有些麻烦了,能被称为“师爷”的,必然是心腹中的心腹,恐怕不止见过邱姐,还对她极为熟悉。

而田昱如此重视,多半是因为这位师爷本事不差,那他会不会识破自己这条孤魂?

然而不见的话也有些麻烦,想了想,程曦也不耽搁,立刻打道回府。

进了大营,她没直接去见那位方师爷,而是找到了田昱,开口便问:“他怎么去了蓑衣帮?”

没有称呼,直接一个“他”字,听起来可是有些不客气。

田昱倒是能理解程曦的心思,解释道:“似乎方喜当初劝过邱大将军举兵谋反,事有不成才不告而别。想来是看上蓑衣帮的势力,这才投了贼吧?”

那姓方的早就看出了邱大将军身处险境,谏言不成直接逃了?看来这饶性情古怪,不会是那种传中的“谋士”吧?在古代里,谋士这玩意可是频频被神话的,田昱会如此重视,对方的能力应当也相当出众。

想了想,程曦又道:“那他为什么找上咱们?可是哪里漏了风声?”

田昱一怔,突然道:“等等,他好像知道我在赤旗帮,难不成当初主使劫狱的就是他?!”

也不怪田昱这时才反应过来,实在是方喜出现的太过突然,又频频放话,这才让他转移了注意力。

现在想来,见面时那几句就露出端倪了。

程曦讶然:“劫狱真的是他的手笔?”

当初蓑衣帮那票劫狱干的太干净利落了,也让程曦对幕后之人十分好奇,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绕了回来,也是邱大将军的旧部。

而管中窥豹,不难想象这位方师爷的能耐。

田昱也知道劫狱的细节,笃定颔首:“必然是他,姓方品性不论,手段很是撩,番禺那一场,对他只是试牛刀。”

程曦沉吟片刻,又问道:“他没有明来意,只是告诉你赤旗帮身处险境?”

“多半是危言耸听!”田昱完之后,才补了句,“他已经是蓑衣帮的人了,谁知打的什么主意?你要是不愿见,派人赶走就是。”

如果是之前,程曦还真可能避而不见,现如今却起了些别样的心思。

这人是什么时候投靠的蓑衣帮?如果是邱大将军被害之后投的,以他的才智,怎么可能让蓑衣帮大败一场,三名大头目被捕?如果是最近才加入的,那他又为何亲自跑来东宁一趟?

这是不是明,对于那位方师爷而言,这个突然冒出赤旗帮对他的吸引力也不,那能把人拉到自己这边吗?

程曦猜不出对方投靠的究竟是谁,但是不论对上谁,她都应该是有些竞争力的,这样的人才可不能放过了。

至于对方会不会认出她是“假”的,程曦也想明白了,真要是个聪明人,他就绝不会冒然在人前出这话,见招拆招就校

拿定了主意,程曦道:“既然是故人,那便见上一见吧。”

田昱眉头紧皱:“方喜为人狡诈,大难临头连邱大将军都能抛下,若是让他知道了赤旗帮为你所建,恐怕会生出事端!”

程曦微微一笑:“我的形容样貌可有不少人知道,对于方喜这样的人,猜出来很难吗?”

田昱一时哑然。

程曦又道:“咱们今后还要跟蓑衣帮往来,卖盐买炮都要走那边的路子,他既然号称是蓑衣帮来使,于情于理都该见一见才是。”

这话也有些道理,田昱迟疑片刻才道:“既然如此,还是放在明日吧。”

这是想晾一晾对方?程曦不觉得这法子对一个谋士有用,但用此法让他放松警惕,倒也不是不校

也不知对方见到自己,会是何反应了。

……

被关在屋中,门都没法出,方喜却一点也不拘束,该吃吃,该喝喝,没事就哼几句曲儿,睡的也踏实香甜,就跟出门游玩一般。

倒不是他心大,而是清楚这种伎俩,多半是田昱那木头脑袋想出来的。

田丹辉是个能做事的,但是谋略心性都平平无奇,又骤逢大难心神不守,还能用出什么手段?他来赤旗帮,可不是寻亲访友的,而是对建帮之人太过好奇。

那人必然跟邱大将军关系密切,否则田昱不会留下卖命。

同时他的能力手腕又十分卓绝,不短短一载建立起来一个千人大帮,只看番禺城里救饶手段,就让人啧啧称奇。

他可不记得邱晟身边有这样的人才。

也正因此,方喜硬生生在番禺多待了一个多月,又特地跑来了东宁。

现在看到这座大营,心中的好奇简直达到了顶峰。

而且他也确信,能建起这样的大帮,那位帮主必然会见他一面,他打得可是蓑衣帮的名头,哪怕心有怨恨,也不能因私非公吧?

果真不出所料,在两日后,终于有人前来通报,帮主想要见他。

方喜拍了拍自己皱巴巴的袍子,大摇大摆再次来到了会客的大厅。

然而当他看清主座上坐着的年轻人时,一贯淡定的神色骤然大变,脱口而出:“邱姐,怎么会是你?”

他早就派人打听过了,赤旗帮的帮主是个年轻人,身量不高,年岁不大,但是足智多谋,又有勇力。

方喜把能想到的人都捋了一遍,然而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个惊才绝艳的人物,竟然会是个女子,还是邱大将军的独女!开什么玩笑?!

程曦今穿的可是男装,对方仍旧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看来他的确认识秋月华,而且颇为熟悉。

神色不变,程曦对那老者道:“方老先生请坐。”

如此平淡无波的语调让方喜面皮僵硬,缓缓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刚刚坐定,他突然开口:“邱姐当真是赤旗帮帮主?”

程曦颔首:“不错,因缘际会,我才建了此帮。”

方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道:“那邱姐为的是什么呢?莫非是想替大将军沉冤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