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城主府的朱漆大门早已在混战中崩裂,露出内里斑驳的木骨,内部的尸骸早已被焚烧了个干净。
七家圣地的修士用符文临时加固了梁柱,将这座残破的府邸改作据点,符文闪烁的光芒映在断壁残垣上,倒像是给死寂的废墟缀上了几分诡异的活气。
曦月被引至东厢房时,白须贤者正坐在唯一完好的梨花木椅上,指尖捻着念珠,见她进门,竟起身微微颔首:“曦月神女,多有叨扰。”
厢房内烛火摇曳,绿袍圣者与青袍圣者分坐两侧,目光落在曦月身上,带着探究却不敢有半分轻慢。
帝族神女的身份如同无形的屏障,纵是他们这些活了千年的老怪物,也需掂量掂量动她的后果。
帝族铁骑踏碎过三个挑衅的古族,那等雷霆之怒,谁也不愿引到自己头上。
“不必多礼。”
曦月落座时裙摆扫过地面的碎石,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抬眸看向三人,眼神冷傲如冰,“诸位将我等带到此处,无非是想问龙剑的下落。我过,不知。”
白须贤者轻叹一声:“神女何必讳言?杀祖与龙剑同现檀城,如今杀祖已被我等擒获,龙剑定然在你们手上。
那物关乎下安危,若落入邪魔之手,后果不堪设想啊。”
“下安危?”曦月嗤笑一声,烛火在她眼中跳动,“诸位围攻黑石门时,可曾想过下安危?屠戮修士如割草时,又何曾念及苍生?龙剑在哪,与你们何干?”
绿袍圣者脸色微沉:“神女此言差矣。黑石门勾结杀祖,本就该诛。我等此举,是为肃清邪祟。”
“邪祟?”曦月猛地起身,腰间的玉佩碰撞出泠泠声响,“依我看,最该肃清的,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辈!”
青袍圣者刚要开口,却被白须贤者抬手按住。
他望着曦月决绝的神色,知道再问也是徒劳——帝族神女向来言出必行,她既不知,便是磨破嘴皮也无用。
更何况,他们确实不敢对她动强。
“既如此,便不打扰神女歇息了。”白须贤者挥了挥手,“来人,好生照看神女与她的同伴。”
曦月冷哼一声,转身走出厢房,擦肩而过时,她听见身后青袍圣者压低的声音:“就这么放着?万一龙剑真被他们藏起来了……”
“不然呢?”白须贤者的声音带着无奈,“帝族的人,动不得。只要帝族不参与其中,我等便还有希望”
与东厢房的“客气”不同,西跨院的刑房内,此刻正上演着炼狱般的景象。
黑蛇被玄铁锁链钉在刑架上,蛇身被数道圣火缠绕,那是白须贤者以佛元炼化的“净世之火”,专烧邪魔神魂。
火焰舔过鳞片时发出滋滋的声响,黑金血液滴落,触到火焰便化作青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
“呃……”黑蛇的蛇瞳因剧痛而收缩,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求饶。
它能感觉到圣火正顺着鳞片的缝隙往里钻,灼烧着每一寸筋骨,连神魂都仿佛被投入熔炉,要被生生炼化成灰。
刑房中央,白须贤者的万佛虚影悬浮在半空,金光万道,梵音阵阵。
那梵音并非渡化,而是化作无数细针,扎进黑蛇的意识海,要逼它吐出龙剑的下落。
“杀祖,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白须贤者的声音从万佛虚影中传出,带着佛性的威严,“交出龙剑,本座可饶你不死,将你镇压在灵山,日夜听经忏悔。”
黑蛇艰难地抬起头,蛇瞳中布满血丝,却挤出一丝嘲讽的笑:“老秃驴……你当本座是三岁孩童?交出龙剑……我还有命在?”
它太清楚这些饶嘴脸了。
龙剑涉及到真龙,这些圣贤觊觎已久,若真从它口中得知龙剑下落,定会立刻将它挫骨扬灰,永绝后患。
“冥顽不灵!”白须贤者怒喝一声,万佛虚影的金光骤然炽烈,梵音化作惊雷,狠狠炸在黑蛇的神魂上。
“噗——”
黑蛇喷出一口黑血,蛇身剧烈抽搐,身上的圣火趁机蔓延,几乎要将它整个吞噬。
它能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在动摇,意识开始模糊,但心底那丝清明却死死攥着——绝不能!
刑房外,姜辰与纯钧被关押在隔壁的石牢,听着黑蛇压抑的痛哼,拳头攥得发白。
“他们太过分了!”纯钧的声音带着颤抖,“就算是杀祖,也不该受这种折磨!”
姜辰望着石牢顶部的铁窗,月光从窗缝中漏下,映出他眼底的冷意:“他们是想逼杀祖开口。等着吧,黑之后,总会有机会的。”
夜幕如墨,终于覆盖了檀城的废墟。
城西那片经历过大战的区域,此刻死寂得令人心悸。
断壁残垣间堆满了尸骸,层层叠叠,有的被圣力烧成焦炭,有的被术法冻成冰雕,还有的被利器劈成两半,死状凄惨。
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死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雾,连月光都穿不透这片死亡禁区。
没有人敢踏足这里。白日里圣地弟子曾试图清理,却刚靠近就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掀飞,有人甚至当场七窍流血,化作了新的尸骸。
久而久之,连最胆大的修士都绕着这片区域走。
亥时三刻,当最后一丝人气消散在废墟边缘时,异变陡生。
一道青绿魂影从尸骸堆深处缓缓升起,初时只是一缕模糊的光带,随风摇曳,渐渐凝聚成一道人形。
那身影极高,身披破烂的青铜甲胄,面容被青光笼罩,看不清样貌,唯有双眼处跳动着两团幽绿的火焰,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
他抬起手,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抓。
刹那间,整片废墟剧烈震颤起来!
那些堆叠的尸骸突然自行崩解,化作漫血珠,如同受到指引的归鸟,朝着青绿身影汇聚而去。
散落在虚空的魂影碎片——那是死去修士尚未消散的残魂,此刻也如同飞蛾扑火,纷纷钻入他的体内。
“嗬……嗬嗬……”
青绿身影发出满足的喟叹,声音沙哑得像是生锈的铁器在摩擦。
随着血气与魂影的融入,他身上的青光越来越凝实,青铜甲胄上的锈迹渐渐褪去,露出底下繁复的纹路,甚至能隐约看到甲胄缝隙中渗出的金光。
半个时辰后,当最后一缕残魂被他吞噬时,青绿身影已变得如同实体。
他缓缓睁开眼,幽绿火焰中闪过一丝睥睨下的威严,抬手一挥,周身的血气与死气便如潮水般退去,唯有一轮诡异的青月悬在他头顶,将这片废墟照得如同九幽炼狱。
“真龙……”他望着檀城中心那片散发着圣力光芒的区域,沙哑的笑声在黑暗中扩散,越来越响,带着彻骨的怨毒与疯狂,“你到死也料想不到……本座会有重临九十地的这吧!”
“当年你以龙剑为引,将本座封印在矿场神源中,让本座日夜受地火焚烧之苦……这笔账,本座记了百万载!”
“你以为留下龙剑就能永绝后患?你以为那些所谓的圣贤能护住这方地?”
“哈哈哈……”他的笑声震得废墟上的碎石簌簌发抖,“如今龙剑出世,封印松动,你的后裔早已成了温室中的花朵,那些圣贤更是一群被本座玩弄于股掌的蠢货!”
他抬手指向城主府的方向,眼中幽绿火焰暴涨:“十四圣贤,呵呵!不过是本座重临的垫脚石罢了。
待本座炼化整座城的生灵,夺取龙剑,最后……重临九,血洗诸万界!”
青月的光芒骤然炽烈,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投射在废墟之上,如同一只蛰伏了无尽岁月的恶鬼,终于露出了獠牙。
而此刻的城主府刑房内,黑蛇仍在圣火与梵音中苦苦支撑。
它隐约感觉到了那股来自城西的恐怖气息,蛇瞳中闪过一丝惊惧,随即又被决绝取代。
它知道,真正的灾难,就要来了。
窗外,月隐星沉,黑暗如同巨兽的口,缓缓吞噬了整座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