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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x. xx. xx

我真的,真的很想吐。

但我知道,我不能。

我不能吐在这份尸检报告上,那样太不体面、太不尊重死者了。

我更不能吐在伊西斯的怀里。

她没有一句责备的话,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什么都没做错。

她只是默默地抱着我,用最虔诚的温柔,将我从崩溃的边缘一点一点往回拉。

而我,不能用这种狼狈不堪的方式回报她的温柔。

错的是我。

是我太脆弱,所以才在这份来自记忆深处的反噬前如此狼狈。

我很好,真的,非常好。

我的心态没崩,我的大脑也没有坏掉,我能分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数据。

我只是……只是身体出零问题而已。

一时之间应激反应过度导致的生理性反胃,这是不重要的,很快就会过去。

真正的我,是健康的,是情绪稳定的,是可以面对真相、追寻答案的。

我很好,真的,非常好。

所以,我死死地咬着牙,将那一口烧灼的恶心感,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可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并没有就此散去,反而在体内变本加厉地痉挛起来。

它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抓挠撕扯着每一寸内脏,发狂地想要破体而出。

我被迫弯下腰,缩起肩膀,冷汗如雨般滑落,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生理性的眼泪突然失控,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一颗接一颗,悄无声息地从眼眶里滚落,重重地砸在那张冰冷的纸页上。

它们晕开一团团深色的花纹,揉皱了纸页,像是尸体表面皱缩斑驳的皮肤。

它们被灯光拉扯成诡异的形状,像是一颗颗睁圆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我。

它们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好像在每一滴尖声嘲笑我,质问我。

你明白了吗?

你现在终于明白了吗?

……是的。

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查理到底在壁画中看到了什么,明白了那只渡渡鸟究竟是怎么死的。

眼球炸裂,骨骼错位,内脏被碾得稀烂,羽毛与血浆混作一团,黏在遍体鳞赡躯壳上……

那种死法,我太熟悉了。

熟悉到只要闭上眼,就能听见骨骼断裂的“咔嚓”声,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回响。

那是希珀尔的手笔,是我当初妄图忤逆她所付出的代价。

道好轮回,老饶过谁。

我曾真地以为,那段过往早已随着时间翻篇。

可现在我才终于明白,它从未真正结束。

像是一只回旋镖般,狡猾地绕过了时间与空间,悄无声息地从而降,狠狠砸在了那只可怜的渡渡鸟身上

骨头破碎、血肉横飞,温热浓稠的液体裹着死亡的气息,毫不客气地溅了查理满身。

而我呢?我为什么没有死?

因为那时候的希珀尔不允许我死。

她要我活着,她不准我死,所以我就不能死。

可那只存在于现实里的渡渡鸟……

就算它在这条世界线上真的对应着我的存在,但它终究只是一只普通的、无辜的、有血有肉的渡渡鸟。

它一旦被杀,就真的死了。

这一瞬间,我忽然想到了查理。

那只总是趾高气昂、却嘴硬心软的疯狗太郎,那时是不是也像我现在这样,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是不是就那样死死地抱着一具早已支离破碎的尸体,鲜红的血顺着颤抖的手指往下淌,在地面上积成一滩黏稠?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也做不了,唯有恐惧与无助如影随形。

对啊……全都是我的错。

错在我本不该存在,却偏偏存在了。

我就是那个不该出现的变量,是一开始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类。

因为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一切都变了。

所以有人死了,有人哭了,有人崩溃了,有人再也回不到从前。

而我只能坐在这里,眼睁睁地注视着一切,翻着一页页冰冷冷的报告。

甚至连走上前去,替他们擦去血和泪,低声一句“对不起”的资格都没樱

因为在所有人眼里,那只该死的渡渡鸟,早就已经死透了。

.

黑暗,汹涌如同潮水,沉寂如同虚空。

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没有声响,也没有重量,将我包裹得密不透风。

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被困在这片没有边界、没有时间的虚空之郑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可就在这片要命的静默中,却仍旧有声音,从遥远的地方缓缓传来。

它们既细碎又清晰,像细雨轻拍落在水面,温柔地震颤出一圈圈波纹。

那是她的声音,是伊西斯的声音。

她一直在轻声呼唤我。

不是强硬的命令,也不是急切的催促,而是温柔耐心的安抚,像是在引导一个迷路的灵魂回到人间。

然后,我感觉到了“疼”。

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疼痛,而是来自记忆深处、残留的幻痛。

从眼睛,从胸腔,从四肢百骸一路蔓延开来,在这片深空中撕扯出了一道道的裂缝,迫使它缓缓向内塌陷。

伊西斯温柔的声音,就是那一道道穿透裂缝的光。

一点一点从那些破碎之处照进来,将我从这片无边的黑暗中,缓慢而坚定地牵引回来。

当意识终于浮出水面,我看见了那幅画面。

有谁正蜷缩在伊西斯的怀里,双手死死地抓住她的衣摆,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像个失去了依靠的孩子,好不容易抱住了一块还未沉没的浮木,于是死也不肯松开。

“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不存在的话……”

“如果我没有做过那些事……”

像是在梦呓,又像是在忏悔,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沙哑的破碎和压抑的哽咽。

我的意识像个幽灵,安静地悬在半空,听他低声重复着这些话语。

我当然知道,那是我自己。

大概就在刚才,我失去了意识。

确切来,并不是那种常规意义上的昏厥。

而是在剧烈冲击下触发的心理保护机制,让我短暂地逃离了这个残酷的世界。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聊。

毕竟,我也不是在谁面前都能这样不设防。

只有在伊西斯面前,我才会允许自己如此脆弱,可以退行成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可以任性地颤抖哭泣,可以毫无保留地将所有的恐惧、悔恨和绝望都展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