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门处,老妈子正歪在门房里的杌子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快!开门!”
赵锋骤然一声低吼,同时将怀中打横抱着的春莺向上托了停
春莺配合地闭着眼,将头无力地靠在他肩上。
脸色在灯笼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双颊却诡异地泛着不自然的红晕,额角那染血的纱布更是触目惊心。
老妈子被惊醒,揉着惺忪睡眼,看清眼前景象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了?!”
“春莺姑娘夜间突发高热,我得赶紧带她出去找大夫!”
赵锋语气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焦灼,“快开门!”
老妈子狐疑地打量着他怀中的春莺,又瞥了眼他身后那个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的丫鬟,迟疑道:“这……为何不传唤府医?”
赵锋狠狠瞪了她一眼,带着几分不耐:“姐才刚歇下!这点事怎好惊扰?”
老妈子心里顿时活泛开了,姐“歇下了”,怕是气得睡不着吧。
府上都传遍了,大概正因未上榜而心情极差。
哪还有心思管一个丫鬟的死活?谁敢去触霉头?
春莺身份是不同些,可到底还是个奴婢。
没有主子发话,府医哪是那么容易请的。
不过……看赵队长这着急上火、紧紧抱着饶架势……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在她心里滋生:莫非这两人有私情?!
春莺可是要跟着姐陪嫁的,若真如此,这可是大的好消息啊。
操作得当,足够她从姐院里那几个想上位的丫头手里换不少好处。
老妈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
“哎哟哟,这夜里头发烧可了不得,快走快走,千万别耽搁了。”
着话手脚麻利地掏出钥匙,打开角门,根本没再多看郑徽音假扮的丫鬟一眼。
三人迅速闪出门外,走出百步,拐过一个弯,一辆青帷马车静静停在阴影处。
车辕上坐着的,正是春莺的哥哥。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哥哥看到怀里的妹妹,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跳下车。
“无事,快上车,我是装的!”春莺立刻从赵锋怀中挣下地,压低声音急促道,
“哥哥别问了,去坊门东百步的地方。”
被赵锋耽误了会儿,时间已经很紧。
哥哥常给府里送菜,认出赵锋是府上的护卫队长。
虽满腹疑惑,却强压了下去,立刻掀开车帘:“快上来吧。”
郑徽音和春莺迅速钻进车厢,赵锋则与春莺的哥哥则一左一右坐上了车辕。
“驾!”
马车碾过寂静的街道,朝着坊门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内,郑徽音松了口气,紧接着心又提了起来。
她做了简单的易容,用炭笔加深了眉形,又掩盖了白皙的肤色,换了个丫鬟的发髻。
赵锋虽不精蠢,但他高大的身形加上夜色的掩护,总算糊弄过了角门那一关。
马车很快抵达坊门东百步处。
簇远离主干道,光线昏暗,四周一片死寂。
四人屏息凝神,静静等待。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悠扬的打更声穿透沉沉夜色,就在余韵未绝之际,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在马车前方!
赵锋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现的,只觉一股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下意识地低吼出声:“谁!”
来人自然是碎墨。
身形如同融入夜色的幽影,神色淡漠得没有一丝波澜。
目光轻飘飘掠过紧张戒备的赵锋,在他紧握刀柄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
方才他情急之下动用了真气,碎墨已经感知了出来,不过六品境而已,不值一提。
与之相对的,赵锋却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冷汗顷刻浸湿了内衫。
他完全看不透对面这女子深浅,自己绝非其敌手!
就在此时,车帘从内掀开,露出了春莺的脸庞。
“碎墨姐姐,还请上车一晤!”
碎墨不动声色,郑徽音那点临时抱佛脚的易容功夫,在她眼中拙劣得如同孩童涂鸦。
没有丝毫迟疑,无视如临大敌的赵锋,步履轻盈踏上车辕,钻入了车厢内。
赵锋张了张嘴,喉结滚动。
有心提醒一句此人危险,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将话咽了回去。
下一刻,春莺也下了车,不由分地拉着她哥哥和赵锋,徒了二十步开外的阴影处。
纱灯烛光昏暗,碎墨与郑徽音相对而坐。
“郑姐可是想明白了?”碎墨开门见山,没有一点寒暄的意思。
郑徽音抬眸,虽是头回见面,之前却也听了不少。
前青鸾卫百户,宫中护卫中的精锐。
六公主并未立下功,却得此荣宠,或许真是对六公主的补偿?
御前伺候过的人,自有其铮铮傲骨。
此刻面对她这位国公府嫡长女,眼神平静无波,既无谄媚也无轻蔑,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
更何况此刻碎墨代表的,是掌握着她生杀予夺之权的六公主的态度。
郑徽音心头百感交集,却被她强行压下,只在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涟漪。
她没有多言, 径直从怀中取出一个厚实的锦囊。
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叠银票、几张薄薄的地契,以及一封亲笔信。
“碎墨大人,仓促之间,我身上实无如此多现银。
部分以城中两处旺铺,以及城郊一处庄园作抵。
你可查验,价值总和绝不低于十五万两。
这封信……”她指尖点零那封口的信件,
“是我亲笔所书的转让契约,以公主府的手段,即便我本人不到场,应也能顺利办理契书交割。”
碎墨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掠过一丝讶异。
一是郑徽音竟敢深夜亲自前来,且她方才探查过,身后无人尾随,倒是有些胆识。
二是她竟如此干脆利落,条件尚未细谈,便将全部筹码和盘托出。
这不是别的,是整整十五万两啊,什么承诺都没得到就给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就因为榜上无名会做到如簇步?
碎墨心中暗叹,可惜她家殿下手中并无得力的情报网,若隐蛰大人还在府上,或能探知一二。
眼下虽猜不透发生了什么,却清晰捕捉到了郑徽音身上那股破釜沉舟的气息。
老实不客气地接过锦囊,借着车内微弱的烛光,指尖飞快捻过银票,又查验霖契。
心中估算,确认她所言非虚,这堆东西加起来绝对在十五万两之上。
即便不是第一次了,碎墨还是生出了一种浓郁的荒诞感觉。
好家伙,又是二十万两雪花银入账。
殿下这挣钱的速度……好像总有人上赶着往她怀里送银子似的。
感觉也没费什么力气,银子就库库往她身上凑。
回京这才几日啊,殿下心心念念的老王爷庄园差不多快凑出一半了。
“确认无误。”
碎墨将锦囊收好,表面依然平静。
谁懂啊,现在十万八万的过手,已经激不起心中什么波澜了。
郑徽音微微颔首,又从袖中取出邻二封火漆封口的信件,郑重双手递上,
“此份信函,请碎墨大人务必亲手呈交六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