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饶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穿透力。
“这些人,他们拜佛信道,并非真心信奉那些虚无的教义。”
“他们拜的,是风调雨顺,是五谷丰登,是一家人能吃饱穿暖,是病痛时能有钱抓药!”
“他们拜的,是活下去的希望!”
妇人拿起水瓢,舀起一瓢清水,缓缓倒进鸡舍旁的水槽里,引得几只鸡“咕咕”叫着围拢过来。
“你看这些鸡,它们争夺打闹,是为了什么?为了几粒谷子,一口清水。”
“人,何尝不是如此?所求不过是生存二字。”
她放下水瓢,看向王英,目光深邃。
“你砸了庙,得罪的只是依附在庙宇之上的僧道,以及一部分沉迷于虚幻寄托的信徒。”
“这些人,在江南百姓中,终究只是少数。”
“真正的大多数,那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穷苦人,他们不会在乎你砸了多少泥菩萨。”
“他们在乎的,是眼前实实在在的东西!”
“你收缴来的那些金银财帛,堆积在库房里,不过是死物。”
妇人指了指那些争抢饮水的鸡。
“把它们用出去!用来买粮,买布,买盐,买药!”
“在睦州城内外,在最穷困的坊市,在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面前,架起大锅,熬煮稠粥!”
“分发保暖的衣物,救命的药材!”
“告诉他们,这不是菩萨显灵,也不是佛祖慈悲!”
“告诉他们,这是真主的恩赐!”
“是真主听到了他们的苦难,派下使者来拯救他们于水火!是真主,赐予他们食物和温暖!”
王英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困扰他多日的迷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拨开!
是啊,争抢人心的战场,从来不在庙堂高宇,而在街巷阡陌!
砸庙只是清场,真正的传教,是要把真主的恩典,送到最需要它的人手里!
“你手中的金银,就是最好的武器。”
妇人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阐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用它去换取人心,去播撒真主的荣光,让那些穷苦人知道,在这个世上,除了虚幻的偶像,还有真主派来的使者,能给他们带来切切实实的温暖和希望。”
“当他们捧着热粥,穿上暖衣,喊着真主仁慈的时候,那些僧道的怨恨咒骂,又能改变什么?”
王英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头顶,之前的惶恐不安瞬间被一种豁然开朗的激动取代。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妇人深深一揖。
“多谢尊者指点迷津!晚辈知道该怎么做了!”
妇人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继续低头,专注地看着那些争食饮水的鸡。
仿佛刚才一番石破惊的话语,不过是谈论气一般寻常。
王英带着满心的欢喜回到睦州,立刻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他将收缴来的金银,除了留下部分必须的运转资金,绝大部分都投入到了这场前所未有的善举郑
睦州城内,最破败肮脏的城南贫民窟,昔日连官府都懒得踏足的地方,一夜之间支起了几十口热气腾腾的大锅。
上好的新米熬煮的米粥,稠得能插上筷子,散发着诱饶香气。
旁边堆满了成袋的粗粮、成捆的厚实布匹,还有一筐筐治疗风寒痢疾等常见病的草药。
王英手下那些原本凶神恶煞、砸庙时毫不手软的汉子们,此刻像是换了个人。
他们穿着整洁的粗布衣服,脸上努力挤出和善的笑容,虽然还有些僵硬,但至少不再带着煞气。
“排好队!排好队!人人都有份!老人孩子往前来!”
一个嗓门洪亮的汉子大声吆喝着,维持着秩序。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男女老少,排成了长长的队伍。
他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渴望。
当热腾腾的、飘着油花的稠粥盛到缺口的破碗里,当厚实保暖的粗布塞到冻得通红的手中,当救命的草药被心翼翼地捧起时,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啜泣和感激声。
“活菩萨啊!真是活菩萨显灵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捧着粥碗,热泪滚滚而下,颤巍巍地就要跪下磕头。
负责分发米粥的汉子,正是之前砸城隍庙最狠的那个头目。
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老妪,脸上努力保持着和善的笑容。
按照王英的吩咐,大声道:“老人家,可不敢当!”
“我们不是什么菩萨!这米粮衣物,是真主安拉的恩典!”
“是真主不忍见大家受苦,派遣我们这些使者来帮助你们的!要谢,就谢真主吧!”
旁边分发衣物的汉子也立刻接口道:“对!是真主仁慈!”
“我们都是真主谦卑的仆人!大家记住,是真主赐予了你们食物和温暖!”
“真主?”
“真主是谁?”
“是新的菩萨吗?”
人群一阵骚动,议论纷纷。
大多数人依旧懵懂,但这不妨碍他们牢牢记住了一个名字。
真主,以及...真主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
“真主好啊!真主仁慈!”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多谢真主!多谢使者!”
更多的人跟着喊了起来。
感激的对象,从活菩萨,渐渐指向真主和其使者。
王英和他手下这些形象大变的汉子们,在贫苦百姓眼中,俨然成了真主在人间的代表。
他们脸上的笑容也似乎自然了一些,享受着这种被感恩戴德的目光包围的感觉。
仿佛...真的成了救苦救难的善人。
以至于,他们都有点飘飘然的意思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睦州及周边。
每,王英设立的施恩点都人满为患。
江南虽然是富庶之地,但终究还是有很多穷苦百姓的。
库房里的金银流水般花出去,换来的,是越来越多的穷苦百姓口中真主仁慈的颂扬。
以及他们眼中,对王英这个总瓢把子,和他手下使者们的敬畏与依赖。
大食教的名气,也在与日俱增,逐渐达到了一个前无古饶地步,在整个江南呼声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