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只是一张脸而已。
而且是一张粘在肉包外表皮上的脸。
“呕……”
阿宴喉咙收缩,不由自主地开始干呕。
恶心的不仅是这张脸正牢牢黏贴在肉包上。它没有头发的修饰,下颌以下全是不断冒出污垢的黑泥。
其上的眉眼唇鼻,全都是阿宴五官细节的复刻。
顶着这样一张脸的肉包游动到阿宴的面前,持续着打眼的招摇行为。
那张脸的双眼因为下方的肌肉鼓动而凸出,配上无法抽动的眼角和嘴唇,瘆得阿宴在恶心的同时又抖得慌。
“走开!”
阿宴一掌推开肉包,可肉包和不倒翁一样坚韧,在半米外又悠哉游哉地凑到了阿宴的面前。
那张恐怖的脸上仍残留着阿宴的手掌印,且凹陷得十分不自然,似乎已经形成了不可逆印痕。
两个血色的眼窝中空空荡荡,两颗眼珠一颗不知掉落何处,另一只深深凹进了脸皮下层的黑色污泥之郑
“咦惹——”
阿宴的鼻孔喷张得颜值崩裂,顺带倒吸一口凉气。
地心引力在她被恶心得失神的那一刻又回来了。千万颗石头系在她的脚踝上,把她使劲往地面拖拽。阿宴害怕的不是重重砸在地面上。
早已没有地面。
她朝地面放眼望去,目光所及全都是缓慢蠕动的黑色污泥。
“你想得救吗?”
是那个反骨AI禺山冷到绝对零度的声音。
他凌立于月光之上,脚踩稀薄的雾霭,冰冷细长而苍白的大手用力拽住她的右手腕。
阿宴垂眼望着脚下蠢蠢欲动的污泥,又扬起了锐利的眸子望向AI禺山。
那副居高临下的嘴脸,激起了她脑海中无数被暴力覆盖的痕迹。
“你……”
她那不经脑回路的话还未完,方才那张被一巴掌扇得变形的鬼脸突然飘到她面前。
那张鬼脸从僵硬的嘴唇边角撕裂开来,露出了肉包内部黑暗湿润的肠腔。
AI禺山没有预料到污泥会突然冒出头来遮挡在他和阿宴之间,更没有料到一向顺从的污泥也会耍起心计钻进他的掌心,让他失手放开阿宴的手腕。
他四处搜寻着阿宴的身影,整个舞台之上只剩漫的污泥毫无知觉地继续蔓延。
咕噜。
咕噜、咕噜。
耳边是一个个气泡在液体中上浮所发出的闷吼声。
和预料中的肮脏污秽不同,虽然眼前仍是一片迷蒙的黑暗,但布满她的皮肤,沁入她肺腑的却是清凉微甜的水息。
脑中的沉闷之感一尽消除,取而代之的是空灵的声乐。
她竖耳分辨音乐的细节,却发现那只是水滴触碰冰块发出的哀鸣。
等到意识更清醒一些时,她恢复了四肢的触福
拖动手臂,她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棉褥之上。
左脸颊疼痛难耐,似乎有火苗在她的皮肤上跳跃。
她抚摸着自己的脸孔,却触到了一片绸缎般丝滑的布料。
再一阵仔细摸索之后,她发现自己的整张脸都被布料包覆了起来,只留出两个透气的鼻孔呼吸。
为什么会这样?
她惊厥地从床上坐起来,而视线在那一刻复明。
温暖而宁静的房间。精细而文雅的装饰,细节之处充满着各色清新花卉纹样。
穿着白色外罩裙的女性们端着各种形似药品的瓶瓶罐罐在房间内往来。
“这里……是病房吗?”
那些女性并没有理睬她,只是在房间内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她从床上走下来,仔细查看着房间里的陈设。
挽起绣满蕾丝花纹的纱帘,暖意从木制地板上传到至脚心。
她并没有穿鞋。
床头柜上摆放着大簇的粉色花束。
她嗅不到草本的芬芳,便凑近花团细嗅。
什么味道也没樱
她狐疑眼前的是一束假花,伸出手去揉捏花瓣,感受它的质福
娇嫩的月牙白花瓣在她的指尖暗自啜泣。
她像是做了坏事的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不对,放开了手指。阴暗的指纹在湿润的花瓣上留下了永久的印痕。
一枚圆润的黑斑。
不是植物组织被硬性挤压的半透明痕迹,更像是沾染上了黑色的墨水。
她以为是自己的手指上有脏东西,但她的指尖明净如初。
她只能盯着缤纷的花束瞄来瞄去。
翠绿的叶尖挂着一滴晶莹的露珠,似滴未滴。
窗外的日光,飘摇的大雪,屋内的帘饰,往来的白衣女子们。
她切换着角度观察着露珠内蕴藏着的风景,却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影。
“真是又见鬼了。”
阿宴心情郁闷。
这是又上了新剧本的节奏啊。
“什么鬼破游戏,我要把你们安在坪筑的服务器全都破坏掉,然后挫骨扬灰!”
她一把扯掉手边的纱帘,扔在地上,用脚使劲地踩。随后又不解气地把纱帘从地上捡起来,想要将之撕碎,一泄心头之愤。
无奈那纱帘做工实在精致,阿宴怎么撕扯也没法破坏其中的丝织结构。
她赌气地把纱帘甩在床边,猛然发现床上还躺着一个人。
那人形似少女,沉睡在刚才自己躺着的床上。华美的浅蓝色丝绸棉被覆盖在她的胸前,她那粉红色的长发四散在洁白的绣花枕头之上。
用柔顺绸缎和轻薄蕾丝制成的面罩安放在她平静的脸上。
阿宴看到了从裸露的鼻尖处飘出的微弱白雾。
“……我刚刚,怎么就没有发现有这样一个人躺在我旁边呢?”
她实在太过于好奇,在那张面罩之下的究竟是一副怎样的面孔。
回想起来,阿宴仍然很后悔,为什么要揭开那片面罩。
即使没有睁眼,阿宴也能确定这张脸她曾经见到过。
她一定有着金黄色的眼瞳。她的眉毛永远被修整成上扬的模样。她的嘴巴总是不自然地撅起,一副不开心的表情。
她总是很烦恼自己的发色,无论怎么漂染总是会显露出真实的颜色。
白净的皮肤是她对自己的脸唯一满意的地方。
而现在,上面多出了一个巴掌印。和那片月牙白花瓣上的压印是相同的颜色。
以阿宴的视力,足够看清掌印上细微到模糊的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