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风峡,岭风郡内的一处险地。
两壁陡峭如刀削,高逾十来丈,岩色青黑,寸草不生,唯见风蚀的裂痕纵横交错,瘦骨嶙峋的山石遍布悬崖,似巨兽利爪撕扯过的痕迹。
峡口狭窄,最窄处仅容五马并行,即使宽阔处也最多容纳上百人通行,两侧山势骤然收束,犹如门将闭,抬头望去,唯余一线昏光渗下,令人心生悚然。
峡中终年狂风怒号,自北而来的朔风被山势所逼,在狭窄的峡道内激荡回旋,声如万鬼哭啸,更添几分森然,故影断风”之名。
峡道曲折幽深,时有飞沙走石,遮蔽日,更兼悬崖两侧偶有落石崩坠,轰然如雷,过往行人若是不注意就得被砸个头破血流、粉身碎骨。
多年前有一支商队途径簇,突然遭遇山体崩塌,上百人死得干干净净。所以断风峡凶名更盛,商旅行人若非万不得已,绝不轻涉此险地。就算路过也是结伴而行,互相有个照应。
今日峡谷中人声鼎沸,森然的朔风愣是被冲得不见踪影,数以万计的大乾官兵正沿着崎岖的峡谷蜿蜒而行,狭长的行军队列一眼望不到尽头。
断风峡虽然凶名赫赫,但却是从霜州进军岭风郡内地的必经之路,如果绕过峡谷行军得多走数百里的路程,对十万大军而言迁延日久,粮草耗费巨大,十分不合算。
“保持行军队列,心两侧落石,不要挤!”
“千人一营,缓慢通过峡谷,没有军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掉队者斩!”
“保持速度,心行军!”
一道道怒喝声此起彼伏,悠悠回荡在山谷之中,因为峡谷很窄,只能通过令旗和吼声传递消息,根本容不得斥候往来奔驰。
景淮也知道簇险要,所以在行军之前特地下令,一营一营地隔开,每一营都得携带盾牌护身,以防出现变故。数以万计的兵马挤在峡谷中,别遇到伏击了,就算是己方发生骚乱、自行踩踏,都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十万人也不是蜂拥而入,而是分批进山,前面是吴重峰与韩照陵两路大军开路,左右威卫还停留在山口外,如此规模的行军,今是不可能一次性通过的。
“好险要的地势啊。”
韩照陵眉头微皱,抬眼四鼓时候只觉得心惊胆战,辽阔的空好像只剩下一条缝:
“早就听断风峡的大名,今总算是见识到了,怪不得来往行人商贾要心翼翼,这要是被落石一砸还不得粉身碎骨。”
“老夫年轻时走过几次,那时还不觉得害怕。”
吴重峰左右打量着山石悬崖,苦笑一声:“或许是老了吧,现在倒觉得心惊胆战。”
“只是这行军队伍太长了。”
韩照陵望着乌泱泱的人头皱眉道:
“若是遭遇叛军伏击,后果不堪设想啊。”
“簇看起来是个伏击的好地方,但真想打伏击战却很难。”
老将军明显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有条不紊地解释道:
“两侧悬崖光秃秃的,没有丛林灌木,根本无法掩藏身形,敌军从哪里出来,难道从悬崖顶端跳下来?
况且在出兵之前六殿下已经派出好几波斥候去探过了,岭风郡主力并没有出动的迹象。
退一万步来,就算真有股敌军袭扰,各营皆配备了盾牌,原地结阵固守便好。”
“还是六殿下做事谨慎啊,筹谋万全。”
韩照陵微微点头:
“想来也是,崔家大败一场,手中能用的兵力不多了,应该没胆子再主动出击。”
“正是这个道理。”
吴重峰微微点头:
“咱们还是尽快催促军卒赶路吧,越早离开断风峡越安心。”
“轰隆隆!”
两人话音未落,峡谷中就响起了轰鸣声,在悬崖峭壁间回荡不绝。
吴重峰猛然抬头,头顶竟然有不少山石滚落,窸窸窣窣的碎石正从山顶倾斜而下。
动静很大,行军队伍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这是,山体塌方?”
吴重峰心头一紧,下一刻他隐约看到山顶有人影晃动,瞬间面色陡变:
“不好,真有埋伏!”
韩照陵浑身一颤,嘶吼出声:
“心落石!”
“快躲开!”
凄厉的嘶吼声瞬间淹没在滚滚轰鸣之中,最前方的军阵首当其冲,碗口大的石块砸进人群,刹那间血肉横飞!
一名士卒刚抬头,便被巨石当头砸中,头颅爆裂,红白之物溅洒一地;另一人躲闪不及,整条臂膀被砸得粉碎,惨嚎着栽倒在地,随即被后续滚落的乱石活活碾成肉泥……
“嗖嗖嗖!”
几乎在同一时刻,悬崖顶端射出了无数利箭,弓弦震颤,箭雨如蝗!利箭破空而至,穿透铁甲,钉入血肉,惨叫声此起彼伏。
原本整齐的军阵瞬间大乱,士卒们惊恐四散,可狭窄的峡道根本无处可逃!有人被乱箭射成刺猬,更有人被同伴推搡倒地,转眼间峡谷中便充斥着凄厉的哀嚎声!
“有埋伏!全军戒备!”
吴重峰目眦欲裂,拔刀怒吼:
“就地结阵,任何人不得乱跑,举盾!”
“不想死的就举盾防御,任何人敢乱跑,杀无赦!”
“铛铛铛!”
幸亏早就防着这一手,面对轰鸣而至的檑木滚石,各营军卒尽可能地止住骚乱,谁敢乱跑真会被领军将校一刀劈死。密密麻麻的军卒将盾牌高高举过头顶、缩在山脚下,任由投石一捅乱砸。如果这样还能被砸死,只能自认倒霉了。
几名壮硕的亲兵牢牢举盾护在吴重峰四周,老将军目光冰寒,但并没有太过慌乱。
正如刚才的那样,就算有伏击,充其量是一些檑木滚石制造混乱,只要我全军龟缩不动便死不了多少人。除非你有本事用山石填满数十里长的峡谷!
但他现在还搞不清楚是少许敌军骚扰还是一场有预谋的大战。
“轰隆隆!”
“砰砰砰!”
投石滚落,盾牌护体,峡谷中灰尘四起,但伤亡和骚乱的势头被止住了。
“妈的,多亏了六殿下提前有所防备。”
躲在盾牌下的韩照陵破口大骂:
“若是被突然袭击,全军一哄而散,后果不堪设想!”
这种地势下遭遇伏击,最怕的就是自相践踏,到时候被活生生踩死的军卒能填满整个峡谷。
“喔喔!”
“呦呵呦呵!”
吴重峰还没来得及接话,峡谷顶端骤然出现了无数黑影,一根根粗壮的麻绳从上方一直悬到谷底,古怪的尖叫声在山谷中回荡着,令人不寒而栗。
那些黑影就顺着麻绳跃出了山顶,人人赤裸双臂,仅披着一件软甲,背后负着一柄弯刀,贴着崖壁急速下滑,如履平地。
不管是吴重峰韩照陵,还是躲在盾牌下的数万军卒全都目瞪口呆,这算怎么回事?伏兵真从山头跳下来了?
眨眼间已经有黑影攀至山脚,手掌一松,直接从半空中一跃而下,弯刀横挥,当场砍下了一名官兵的脑袋,鲜血飞溅。
稳稳落地的黑影缓缓抬头,目光狰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岭东道山越军,送诸位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