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海坐进轿车,带进一股古怪的香水味,于连海笑着调侃:
“我汪海,你不叫张绍辉么,咋改了名字,还喷上香水啦,难不成当了开,搞洋女人染上狐臭啦?”
“嗐!我家老家伙起那名多老土,一听就是东北土包子,哪有我自己起的表字洋派!
这子文,子仪的,苏州女人那叫得软糯上口,一听就是海外归来的留学子弟,泡妞把妹可好使啦!”
汪海得眉飞色舞,一边向于连海显摆,一边示意夏吉祥开车:
“告诉你海哥,今晚我跳假面舞时,又撩到一个妖娆高个女郎,她戴了半张银色假面,那舞姿身段扭得真个销魂,上了床肯定是匹会摇会癫的大洋马。
要不是出来接你,此刻我已经请她喝上了咖啡,只消随便送个金表项链什么的,今晚就能开房骑着策马奔腾···”
“嗯哼!”
于连海见夏吉祥默不作声的开车,有些尴尬的打断汪海:
“快别了,汪海!你知道我不好这个,羽哥是咱自己人,话不用背着,
今晚咱有正经事情要跟人谈,我让你盯紧陆京士,他今晚都跟谁在一起?”
“啊,这个么,我倒是没特别注意,不过我也早有安排···”
“算了吧,你一直在舞厅里厮混,肯定没顾上打听,找人问也是敷衍,看来你除了能把我们带进去,什么也指望不上。”
“怎么会!海哥你交代的事,我什么时候含糊过?
我是搂草打兔子两不耽搁,泡妞只是顺带,况且在你单位里,我还占着一个少尉名额呢,
这张日本机关的特务证可是咱护身符,有了它我才能在各大夜场通行无阻,尽情跳舞找女人,要不早给七十六号逮了去······”
于连海连忙更正:“算了算了,汪海,别扯闲篇,正事。”
“好的,海哥,正事咱给你办得明明白白的。”
汪海活泼健谈,上车就没停过嘴,紧接着交代:“今晚你们跟几个老鬼约会,我早给你们预约好了,就在二楼二零三棋牌室。
我虽然没空盯着那老鬼陆京士,可我能使钱雇服务生盯着呀,这当会在俱乐部兜里的华人,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对了对了,七十六号特工总部也派人来了,是要加强保安工作。
露面的有两个处长,一个叫陈秋生,还有个叫什么雷来着,服务生看到他们上了二楼,好像与陆京士他们碰了面,在棋牌室关起门私谈···”
夏吉祥默然听汪海话,将轿车缓缓开到俱乐部门口。
几名法国巡捕上前拦路,见车里坐着中国人,立即巴杜巴杜喊起来,挥舞着警棍作势驱赶。
汪海见状不慌不忙,从兜里取出几张证件逐一打开,从中挑出一张伪满洲国外交部,次长机要秘书的烫金证书,
傲慢的出示给巡捕,凭着外交官特权,很快获得了通行许可。
遵照俱乐部规定,夏吉祥三人交出随身武器,走进俱乐部大门,
便听到悠扬的钢琴声,伴随着提琴略带伤感的演奏,立时让人感到一阵安宁舒缓,远离了战火与世事烦扰。
法国俱乐部里,也是一派祥和气氛,路过的外国侨民无不衣冠楚楚,彬彬有礼,白种女人们则画着精致妆容,满身珠光宝气。
汪海对俱乐部里的规矩显得很熟稔,他扬手召来一名穿礼服戴假发的老年侍者,将一沓法郎扔在他端着酒的托盘上,倨傲的吩咐道:
“我是满蒙帝国外交官张子仪,这是我带来的两个高贵朋友,我们与贵国领事大人打过招呼,要在二零三棋牌室会见特殊客人,请代为确认并通传一下。”
“如您所愿,英俊的外交官先生,请稍候,这就为您通传。”
戴假发的老侍者鞠了一躬,一只手背在身后,单手托着托盘,挺着腰昂着头上楼去了。
汪海摆出外交官的派头,刚要对两位同伴吹嘘一番,突然他眼睛一亮,眺望到一个女郎的摇曳背影,立即推脱道:
“海哥!我看到今晚的白月光了,啊,我的女神,我的浪漫爱情降临了。
我得约会去了,待会你们自己跟着老佣人上楼吧,我就不陪你们俩了!”
完汪海三步并作两步,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走得踪影不见。
于连海作势要喊,又觉得不文明而作罢,无奈的对夏吉祥笑了笑:
“羽哥,实在没办法,汪海就这人来疯的臭毛病,见了漂亮女人不管不鼓,好在接下来咱们得自己去谈,也用不着他了。”
夏吉祥鼻子轻哼一声,没有言语。
其实眼睛狭长的都眼尖,刚才他瞥见那女郎的高挑背影,依稀觉得像是马三媛在钓凯子,而他无意再理会这位舞厅头牌女郎,也就恍若未见。
过不多时,上楼通传的假发老侍者出现在楼梯口,向二人躬身致意:
“二位···二零三棋牌室的贵宾,已在恭候二位先生了,请先生们随我上楼。”
两人听了对视一眼,按照特工习惯,夏吉祥在前,于连海随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来到二零三棋牌室。
侍者伸手将棋牌室的门推开,夏吉祥在门口打量了一下室内,看到除了老熟人陆京士,还有一个穿长衫的中年眼镜模
此人面容清瘦,眼神明亮,上唇蓄着两撇短髭,想来就是横社的财政总管徐才臣了。
陆京士一见于连海,表情又惊又喜,率先迎上来招呼:“哎呀!愚兄真没想到,来得竟是于老弟,你什么时候来尚海了?
还有雷厉风行的夏老弟,我们恭候多时了,快快请进!”
夏吉祥略一闪身,推于连海先进了门,自己则冷声道:
“陆先生,今会面以这于兄弟为主,他是里间甫先生指定的谈判代表,我不过个是打边鼓的随从,负责一些打打杀杀的粗活。
既然你们彼此很熟,那就让于兄弟跟你们先谈,鄙人在俱乐部里溜达溜达,等你们谈差不多了,我再进来听结果。
就这样吧,我不在你们才好谈,我一个时后回来。”
罢夏吉祥也无心跟陆京士客套,不容分的关上房门,转身下了楼。
接下来夏吉祥便在俱乐部里闲逛,听着厅里演奏着钢琴曲,欣赏长廊两边的巨幅油画,倒也舒心惬意。
然而半个多时后,俱乐部餐厅里却发生了一起骚乱,引发很多侨民关注。
夏吉祥也有点好奇,便向侍者打听事情来由,
众所周知,只要费给得豪爽,服务员都是包打听。
经过老侍者简短解释,夏吉祥搞清楚原委,原来是个应召女郎惹了祸。
起因是今晚俱乐部会场举行假面舞会,来了很多假名媛和真舞女,来招揽有钱的外国侨民嫖宿。
有个半张脸毁了容的女郎,据曾是丽都舞厅的头牌,戴着银色面具混了进来,而且成功钓到伪满洲国的张公子。
这女郎身段与声音都是一流,又用假面保持着神秘感,要是不摘下面具,没准能与张公子一夜风流,得到一笔不菲的渡夜之资。
然而这位张公子不讲假面舞会规矩,约会期间不能摘下面具,在请女郎喝饮料的时候,趁其不备,一把薅下女郎面具。
看清女郎丑陋变形的另半张脸,这位张公子二话不掀了桌子,当场晕了过去,所以这半张银色面具的恐怖故事,就在法国俱乐部里传开了。
夏吉祥听完,沉默半晌,方才勉强笑道:
“唉~~真是个悲伤故事,而更悲赡,是这位不幸的姑娘,为了谋生,还得从事皮肉生意···这就更是个悲剧了。”
完,夏吉祥抛给侍者几枚硬币,觉得楼上谈差不多了,便上了楼。
回到二零三棋牌室,敲开房门,果然见于连海,与陆京士、徐才臣言语晏晏,相谈甚欢。
见夏吉祥这尊凶神进来,三人不约而同停住话题,由于连海向夏吉祥通报会谈结果:
“羽哥,我们谈得很顺利,这烟土认购协议基本达成,只是结算方式与钱物交割问题,还有些细节需讨论完善。”
夏吉祥既然是武力威慑的代表,自然就沉下脸来冷冷回应:
“哦,那很好,既然你们谈的拢,就赶紧确定交易数额,今晚就用银行本票把款子付了,咱们彼此相安,互相成全,我俩也好早点回去交差。”
陆京士连忙表示:“那是当然,我们也希望越快越好,肯定加快确认交易数量,今晚就把支票填写清楚,交到于老弟手上,也好尽早发货。”
“那好···你们谈,我再出去溜达一会。”
夏吉祥进来打了招呼,又走出房间,来到走廊上闲逛。
而这次他没逛多远,就见前面一间房门闪开一道缝,陈秋生露头向他招手。
夏吉祥笑问:“陈长官,你在这里,想来也是跟我催款子么?”
陈秋生摇了摇头,声答道:“不,计划有变,我不要钱了,上头要吴四宝的头···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