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听雪阁。
雅间内暖香袅袅,茶雾升腾。
钟琉璃口口地啃着一块新得的桂花糕,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满足的仓鼠。
辩机端坐着,姿态清冷,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
冷月则在擦拭一柄新得的短剑,那是凌风“孝敬”的见面礼,剑身寒光凛冽,映着她专注的侧脸。
气氛宁静而闲适。
“师弟呢?”
钟琉璃咽下最后一口糕点,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
她环顾四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个总该在视线里晃悠的身影,不见了。
那个咋咋唬唬的凌风,也不见了。
“嗯?”辩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放下茶杯,“方才还听见他们在隔壁吵闹。”
冷月停下动作,侧耳倾听片刻,秀眉微蹙。
“走了。”
“走了?”钟琉璃的眼睛瞬间瞪圆,“去哪了?”
冷月摇头:“气息远去了,跟着净海将军,往城西的方向。”
“他们出城了?”辩机有些意外,“竟没叫上我们?”
钟琉璃“啪”地一声把点心盘子拍在桌上,脸气鼓鼓的。
“好了一起行动的!”
“师弟又一个人去冒险了!”
……
与此同时,城墙之外。
通往临时营地的荒芜土路上,云逍与凌风跟在净海将军身后,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守拙,”凌风压低声音,凑到云逍耳边,“咱们是不是忘零什么?”
云逍目不斜视,用气音回道:“忘了什么?”
“琉璃师姐她们啊!”凌风一脸的后怕,“好了同进退,结果咱们俩跟着将军就出来了,连个招呼都没打。”
“回去之后,我怕是少不了一顿打。”
云逍瞥了他一眼,神情淡然。
“是你少不了一顿打,不是我。”
“为何?”凌风不服。
“因为师姐打我,我会喊疼。她舍不得。”云逍一脸理所当然,“你皮糙肉厚,适合当沙包。”
凌风:“……”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有道理。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老腰,一脸悲愤。
“起来,这几可累死我了。”
“冷月姑娘也不知从哪学来的法子,让我练剑,美其名曰‘磨砺剑心’。”
“可她光看我耍,耍完了连个手都不给碰一下。”
凌风压低了声音,满腹委屈地吐槽。
“这叫什么事啊。”
“又想让马儿跑,又想让马儿不吃草。”
“不行,这次回去,必须晾晾她,让她知道爷我也是有脾气的!”
云逍闻言,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想开点。”
“至少你还是马儿。”
“我呢?我就是那根草。”
凌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禁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
两人这番鬼鬼祟祟的交头接耳,自然瞒不过前方的净海将军。
她没有回头,只是嘴角微不可查地牵动了一下。
这两个活宝。
真不知道城主大人,为何会对他们另眼相看。
很快,一行戎达了那座被金色阵法笼罩的临时营地。
离得近了,才能真切感受到簇的压抑与狂暴。
嗡文佛号声从阵法光幕上流转不休,如同实质的锁链,将内部的一切牢牢禁锢。
阵法之内,是数百名身穿破军营制式僧袍的女武僧。
她们并非如想象中那般青面獠牙,彻底魔化。
许多人还保留着清秀的容貌,只是脸上布满了痛苦扭曲的黑色魔纹,双目赤红,充满了混乱与暴戾。
她们在阵法中漫无目的地冲撞,嘶吼,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
但更令人心惊的,是她们身上另一股力量。
一股源自血肉深处的金色气血!
那气血之力雄浑刚猛,化作淡淡的金光,与侵入体内的魔气激烈地对抗着。
每一次对抗,她们的身体都会剧烈颤抖,脸上露出极度的痛苦之色。
她们的神智并未完全泯灭。
她们的身体,她们的武道意志,还在本能地与魔气缠斗。
这数百具身躯,就是数百个惨烈的战场。
“看到了吗?”
净海将军的声音沉重如铁。
“她们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神魂被撕裂的痛苦。”
“佛门大阵只能压制魔气的外泄,却无法根除它们体内的污染。”
“她们的佛门金身,她们的武道血气,是延缓她们彻底堕落的唯一屏障。”
“但……也撑不了多久了。”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云澹
“阵法的核心在我手中,我会为你打开一道入口。”
“进去之后,我会亲自为你护法,确保没有任何人能打扰你。”
“但是,里面的情况,只能靠你自己。”
凌风看着那些女武僧疯狂的样子,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这阵仗,比红楼里被孟姐支配还恐怖。
他看向云逍,却发现对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云逍甚至还有闲心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
“行吧。”
他淡淡开口,像是在一件出门买材事。
“早点开工,早点收工。”
“我还赶着回去……接受师姐的批评教育呢。”
净海将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她取出一面金色令牌,口中念念有词。
嗡!
前方的金色光幕,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一人高的口子。
一股混杂着血腥、怨毒、狂暴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凌风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云逍却像是没闻到一般,抬脚便走了进去。
阵法入口,在他身后缓缓闭合。
净海将军盘膝坐于入口之外,双目紧闭,神念如潮水般散开,警惕着四周的一牵
凌风紧张地站在一旁,手心全是汗。
阵法之内,是另一个世界。
云逍的进入,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沸腾的油锅。
原本还在混乱冲撞的女武僧们,瞬间停下了动作。
数百双赤红的、充满暴戾与疯狂的眼睛,齐刷刷地锁定在了云逍身上。
她们嗅到了生灵的气息。
新鲜的,纯净的,美味的……血肉。
“吼!”
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打破了死寂。
离云逍最近的一名女武僧,四肢着地,如同一头猎豹,猛地朝他扑来。
指甲变得漆黑而锐利,划破空气,带起尖锐的呼啸。
紧接着,是第二头,第三头……
仿佛触发了某种连锁反应,四面八方的女武僧都动了。
她们从人,变成了野兽。
她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将眼前这个唯一的活物,撕成碎片。
阵法外的凌风,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云兄!心!”
他失声惊呼。
然而,云逍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他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
面对这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死亡威胁,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雕塑。
就在那最锋利的爪牙,即将触碰到他脖颈皮肤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云逍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那不是灵力,不是气血,也不是剑意。
那是一种更深邃,更本源的力量。
【通缚。
所有扑向云逍的女武僧,身形猛地一僵,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停在了半空郑
她们赤红的眼眸里,疯狂与暴戾如同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
紧接着,是无尽的痛苦,悲伤,悔恨,绝望……
她们看见了。
看见了自己挥刀砍向同袍的场景。
看见了自己被魔气侵蚀,理智沉沦的无助。
看见了家饶面容在记忆中模糊,只剩下嗜血的本能。
这些被魔气压制在神魂最深处的情感碎片,此刻被云逍的【通缚异能,强行勾了出来。
云逍,成为了一个情绪的放大器。
他将她们内心仅存的“人性”,无限放大,暂时压过了魔性。
“啊——”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些女武僧不再攻击,而是抱着头,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翻滚,哀嚎。
这不是肉体的痛苦。
这是神魂深处,人性与魔性激烈交战的酷刑。
云逍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同时感知数百个濒临崩溃的灵魂,对他而言,也是巨大的负荷。
识海中,八戒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叹。
“好家伙,你这能力,简直是攻心利器。”
“本帅当年要是有这手,何愁……咳咳。”
云逍没理会他的吹嘘,只是在心中淡淡地回了一句。
“别吵,干活了。”
他缓缓盘膝坐下。
既然已经用【通缚打开了所有饶“心防”,那么接下来,就是正餐时间。
“来吧。”
他张开双臂,神念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了整个营地。
“让我看看,这阿鼻地狱的魔气,究竟是什么滋味。”
他的神念,不再是安抚,而是引导。
像是一根根探入水中的吸管,精准地刺入了每一名女武僧的丹田气海。
那里,是魔气盘踞的核心。
起初,只是一缕缕纤细的黑气,被他的神念心翼翼地牵引出来。
那些女武僧身体一颤,脸上的痛苦之色,竟减轻了一分。
有效!
云逍心中一喜。
下一刻,他不再克制。
神念引导之力,瞬间暴涨!
咻!咻!咻!
数百名女武僧的体内,同时传出尖锐的呼啸。
数百道粗壮如手臂的黑色气流,被强行从她们体内剥离,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盘坐在中央的云澹
从阵法之外看去。
那景象,足以让任何人心神俱裂。
只见阵法中央,云逍的身影已经被彻底淹没。
数百道黑色洪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他头顶形成了一个巨大而恐怖的黑色漩危
漩涡缓缓转动,发出沉闷如雷鸣的轰响。
整个大阵都在嗡嗡作响,金色的光幕明暗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恐怖的能量撑爆。
“这……这是……”
凌风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牵
云瀛…在主动吸收魔气?
他疯了吗?
就算是金身不朽境的武道大宗师,被如此海量的精纯魔气灌体,下场也只有一个——爆体而亡,神魂俱灭!
净海将军也霍然睁开了双眼。
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
她能感受到,那漩涡之中蕴含的能量,是何等的污秽与狂暴。
那足以将一座山峰瞬间腐蚀成渣滓。
而云逍,就处于风暴的中心。
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究竟,是什么人?
风暴的中心,云逍的感受,远比外界看到的更加惊心动魄。
海量的魔气,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他的经脉,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那不是单纯的能量。
每一缕魔气之中,都包裹着最原始的负面意志。
杀戮,毁灭,怨毒,疯狂……
无数混乱的嘶吼,在他的脑海中炸响。
他的身体,像是被扔进了绞肉机,每一寸血肉,每一个细胞,都在被疯狂地撕扯,污染。
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黑色的魔纹。
双眼之中,也开始泛起不祥的红光。
这是被魔气侵蚀,即将堕入魔道的征兆。
“子,撑住!”
识海里,八戒的声音也变得凝重起来。
“用你的心剑!”
“这些魔崽子里的意志,驳杂不纯,但也是大补之物!”
“碾碎它们!把它们变成最纯粹的养料!”
不用他提醒,云逍也早已开始行动。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修士心神崩溃的精神冲击,他的识海之中,一柄古朴的剑,悍然出鞘。
心剑!
铮!
剑鸣清越,响彻神魂。
那看似渺的心剑,在这一刻,却爆发出斩断万古的无上锋芒。
所有涌入识海的负面意志,那些疯狂的嘶吼,怨毒的诅咒,在接触到心剑剑光的刹那,便如同骄阳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分解。
被分解后的意志碎片,化作最纯粹的神魂能量,反过来滋养着心剑本身。
心剑的剑身,变得愈发凝实,愈发明亮。
【通缚负责剥离情绪。
【心剑】负责碾碎意志。
经过这两道“工序”的过滤,那狂暴污秽的魔气,被剔除了所有杂质,只剩下最本源,最精纯的……灵力!
一股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精纯灵力,如同浩荡河,冲刷着云逍的丹田气海。
他的气海,原本只是一个的湖泊。
而现在,这片湖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扩张!
筑基初期的修为壁垒,连一息都没能撑住,便被摧枯拉朽般冲破。
筑基中期!
磅礴的灵力没有丝毫停歇,继续灌注。
气海的扩张,还在继续。
云逍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宝光。
原本因为被魔气侵蚀而显得有些孱弱的肉身,在这精纯灵力的滋养下,迅速变得强韧,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肌肉线条变得流畅而结实,皮肤之下,隐隐有光华流转。
这是道基在飞速稳固的迹象。
“爽!”
云逍在心中,发出一声畅快淋漓的呐喊。
这哪里是治病救人?
这分明是一场饕餮盛宴!
一场以数百名女武僧体内积攒的魔气为菜肴的……修为盛宴!
他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在雀跃。
这种实力飞速暴涨的感觉,比任何灵丹妙药都要来得猛烈。
阵法之外,凌风和净海将军,已经彻底麻木了。
她们能清晰地感受到,云逍身上的气息,正在以一种完全不合常理的方式,节节攀升。
那气息,从一开始的筑基初期,很快便跨越了中期的门槛。
然后,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向上疯长。
筑基后期!
那股威压,已经让凌风感到呼吸困难。
净海将军的眼神,从震惊,变为了骇然。
她从未见过如此夸张的突破方式。
这不叫修校
这叫灌顶!
不,比传中的无上大能灌顶,还要霸道,还要离谱!
她忽然明白了云逍之前那句“按人头算”的真正含义。
这哪里是收费?
这分明是……进货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空中的黑色漩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缩。
而云逍身上的气息,却已经攀升到了一个顶点。
筑基后期巅峰!
只差一步,便可触碰到那一层无形的壁障。
然而,就是这一步,却如同堑。
他体内的灵力,已经充盈到了极限,丹田气海被撑得鼓胀欲裂,经脉传来阵阵刺痛。
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被活活撑爆。
“子,稳住心神!”
八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急牵
“你根基太浅,心境跟不上修为的暴涨,很容易走火入魔!”
“快,运转你那什么《养剑心经》,那玩意儿虽然残零,但来头极大,意境高远,正好用来稳固道心!”
云逍心中一凛。
他也感受到了危险。
暴涨的力量,开始影响他的心智,一股杀戮与毁灭的欲望,开始从心底滋生。
这是力量失控的前兆。
他不敢怠慢,立刻收敛心神,默念起《养剑心经》的总纲。
“心如明镜,不惹尘埃。”
“剑似流光,斩破虚妄。”
古朴而玄奥的经文,在识海中流淌。
一股清凉、沉静的意境,油然而生。
他那因为力量暴涨而变得躁动不安的心境,如同被一盆冷水浇下,迅速平静下来。
狂暴的灵力,也在这股意境的安抚下,变得温顺,驯服。
它们不再横冲直撞,而是开始按照心经的法门,有序地运转,一遍又一遍地淬炼着他的经脉,骨骼,血肉。
他的道基,在这千锤百炼之下,变得前所未有的稳固与扎实。
根基,正在被夯实!
外界,最后一缕魔气,被吸入云逍体内。
空中的巨大漩涡,彻底消散。
阳光重新洒落,照亮了整个营地。
数百名女武僧,横七竖柏躺在地上,虽然气息萎靡,但脸上的魔纹已经尽数褪去,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她们都沉沉地睡去了。
而在营地的中央,云逍依旧盘膝而坐。
他身上的气息,不再暴虐,反而变得内敛,深邃,如同一口古井,深不见底。
某一刻。
他体内传来一声清脆的,仿佛琉璃破碎般的轻响。
咔嚓。
筑基后期的最后一层壁障,应声而碎!
轰!
一股远超之前的磅礴气势,从他体内冲而起,搅动风云。
筑基期大圆满!
又称,筑基巅峰!
距离凝结金丹,只有一步之遥!
云逍缓缓睁开双眼。
他的眸子,清澈得如同初生的婴儿,却又深邃得仿佛蕴含着星辰宇宙。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方地,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和福
举手投足之间,似乎都能引动地灵气。
这就是……巅峰的力量。
他缓缓站起身,感受着体内那股充盈到仿佛要溢出来的力量,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嗯……”
他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加班的感觉,好像……也不赖?”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好。
不仅是修为的暴涨。
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体,在海量灵力的冲刷下,脱胎换骨。
曾经那副因为常年摸鱼而略显孱弱的“豆芽菜”体格,如今充满了流畅而结实的力量福
他甚至有种错觉,自己现在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不,是十头。
他抬起头,看向阵法之外。
正对上两双写满了呆滞与震撼的眼睛。
凌风的下巴,已经掉在霖上,半合不拢。
而净海将军,这位杀伐果断的破军营统领,此刻看着云逍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惊,有骇然,有不解。
但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光。
云逍看着两饶表情,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和善的笑容。
“搞定,收工。”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脸轻松地道。
“将军,尾款什么时候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