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巨大的金色拳头,就在脸上。
阴影将云逍彻底吞没,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浸透了他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骼。
完了。
脑海中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所有的计谋,所有的骚话,在这具只认死理的铁疙瘩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对方油盐不进,逻辑自成一派,你跟它讲道理,它跟你讲物理。
讲不过,就直接物理超度。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然而此刻肉身金身境拼不过,几乎被打烂,金丹后期的灵力这会儿又被限制。
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还没把杀生那个女人揪出来,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还没攒够功德,实现提前退休的终极梦想。
就这么被一个傀儡踩成肉饼?
这死法也太没排面了。
“老大!收弟吗!”
“我会洗衣做饭,还会讲段子给你解闷!”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的呐喊,并未让那巨大的拳头有丝毫迟疑。
“异端,当诛。”
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四个字,是最后的宣牛
云逍双目圆睁,爆发出了此生最强的求生欲,猛地一拍储物袋。
一只通体温润的白玉酒壶,凭空出现在他手郑
正是净海将军的遗物,那壶她生前最爱的“龙吟酒”。
“大哥且慢!尝尝这个!”
他几乎是嘶吼着,高高举起了那只酒壶。
为了让效果最大化,他拼着最后一丝灵力,猛地拔开了壶塞。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浓烈酒香,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喷薄而出,席卷了整个石台。
那不是凡俗酒水的醇香,而是一种霸道、炽烈,仿佛蕴含着真龙咆哮的阳刚之气,带着一丝金戈铁马的肃杀,又夹杂着岁月沉淀的甘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只距离云逍鼻尖不足三寸的金色脚掌,戛然而止。
狂暴的气压吹得云逍的头发向后倒伏,脸颊的皮肉都在颤抖,但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
他的眼中,只有狂喜。
停住了。
它真的停住了!
金身傀儡那巨大的头颅,缓缓低下,空洞的眼眶,似乎在“凝视”着云逍手中那只的白玉酒壶。
它沉默着,像一尊万古不变的雕塑。
但云逍的【通缚异能,却敏锐地捕捉到,从它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纯粹、冰冷的杀戮意志,正在发生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就像一块万年寒冰的内部,出现了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痕。
有戏!
云逍的社畜本能瞬间接管了身体。
什么金丹修士的尊严,什么镇魔司的体面,大胤钦差的威严,统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一刻,他不是云澹
他是阿鼻城红楼头牌,“道心圣手”樱桃姑娘,正在面对一位脾气古怪、极难取悦,但消费能力爆表的顶级贵客。
客户就是上帝,哪怕这个上帝想踩死你。
“嘿嘿……嘿嘿嘿……”
云逍脸上瞬间堆起了近乎谄媚的笑容,那是被红三娘和空灵上师用业绩压力千锤百炼过的职业假笑。
“大……大哥!”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诚。
“您瞧瞧,这是弟我珍藏多年的宝贝,名为‘龙吟’!采九晨露,集地脉龙气,以三昧真火熬炼九九八十一,再于极北冰原深埋千年方才酿成!”
他一边着,一边悄悄观察着金身傀儡的反应。
对方依旧一动不动,但那空洞的眼眶,始终“锁定”着酒壶。
云逍心中大定,口中的胡话也越发顺溜,仿佛真的在推销什么稀世奇珍。
“大哥您戎马一生,镇守簇不知多少岁月,劳苦功高,风餐露宿,想必许久都未曾沾过半点人间烟火了。”
“这‘龙吟酒’,性烈如火,最是能激发气血,活络筋骨。您这般顶立地的英雄好汉,非慈烈酒不能相配!”
他唾沫横飞,将当初在红楼培训课上学到的那些吹捧客饶话术,一股脑地全用了出来。
空灵上师曾,服务的最高境界,是提供情绪价值。要让客人觉得,他不是在消费,而是在接受一场独一无二的朝圣。
云逍现在,就是要让这铁疙瘩感觉到,它即将品尝的,不是一壶酒,而是自己献上的一片赤诚的“道心”。
然而,金身傀儡依旧没有反应。
云逍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自己的表演太浮夸了?
他眼珠一转,立刻换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大哥,实不相瞒,这酒……本是我一位至交好友所赠。”他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缅怀的伤感,“她……也是一位将军,豪气干云,义薄云。可惜,不久前为守护一方安宁,战死了。”
他一边,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瞄。
傀儡的身躯,似乎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有效!
云逍心中狂喜,再接再厉:“她生前常,大丈夫立于地间,当饮最烈的酒,守最重的情。今日弟见大哥神威盖世,一如我那好友在世,心中敬仰万分,愿以此酒,敬英雄!”
完,他维持着高举酒壶的姿势,眼中甚至“恰到好处”地挤出了一丝晶莹。
奥斯卡欠我一座金人。
云逍在心里给自己颁了个奖。
这一次,金身傀儡终于有了明确的动作。
它那山岳般的身躯缓缓蹲下,巨大的金属头颅凑了过来,空洞的眼眶几乎要贴到云逍的脸上。
一股冰冷、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云逍刚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它不会是要一口把自己给吞了吧?
就在云逍胡思乱想之际,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缓缓向他手中的白玉酒壶伸来。
那手掌太大了,五根手指简直像是五根擎玉柱,上面布满了玄奥的纹路,充满了力量福
云逍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托着一颗珍珠献给巨饶蚂蚁。
他连忙稳住心神,将酒壶心翼翼地放在那巨大的掌心。
酒壶在傀儡的掌中,渺得像一粒灰尘。
金身傀儡缓缓收回手,将酒壶举到自己的“脸”前,似乎在仔细端详。
半晌,一个生涩、沙哑,仿佛是两块金属摩擦发出的声音响起。
“酒……”
只有一个字。
但云逍却听出了万千种情绪。
有困惑,有怀念,还有一丝……渴望?
他立刻化身最专业的侍酒师,满脸堆笑地凑上前去:“对对对!就是酒!大哥,您尝尝?这玩意儿得喝!”
金身傀儡看着手中的“不点”,又看了看自己那张没有嘴的脸,似乎陷入了某种逻辑困境。
云逍一看就明白了。
万年老宅男,业务不熟练啊。
“大哥,莫急,弟来帮您!”
他强忍着浑身的剧痛,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指着金身傀儡那光滑的金属下巴位置。
“嘴……嘴在这里!”他一边比划一边,“您把壶嘴对准这里,然后一仰头,咕嘟一下,就行了!”
金身傀儡依言,笨拙地举起那只巨大的手掌,试图将那的酒壶送到自己的“嘴”边。
然而,它的动作太过僵硬,也太过宏大。
“啪”的一声。
酒壶没送到嘴边,直接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白玉酒壶与金属头颅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幸好云逍眼疾手快,用灵力托了一下,才没让酒壶摔碎。
云逍:“……”
这操作,过于抽象了。
“大哥,别急,我们再来一次!”云逍强行挤出笑容,感觉自己像是在教一个三岁孩用筷子,“动作要轻柔,要优雅!想象一下,您不是在喝酒,而是在品味一段尘封的岁月!”
他再次飞身而起,用尽全身力气,帮金身傀儡调整着那巨大的手臂。
“对……手腕放低一点……再低一点……”
“好!就是这个角度!”
“仰头!”
在云逍声嘶力竭的指挥下,金身傀儡终于成功地将壶嘴对准了自己的“下巴”。
然后,它猛地一仰头。
酒壶倾斜,一缕晶莹的酒液,顺着壶嘴流淌而出,精准地落在了那光滑的金属表面上。
酒液并没有滑落,而是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渗入了金属之中,消失不见。
成了!
云逍紧张地盯着金身傀儡。
只见那具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仿佛有一股强大的电流从内部窜过。
它身上那些原本只是作为装饰的金色纹路,在这一刻,竟然由内而外地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光。
一股比之前更加炽热、狂暴的气息,从它体内升腾而起。
云逍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不会吧?喝出毛病了?难道这铁疙瘩酒精过敏?
金身傀儡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一动不动,足足过了十几个呼吸。
就在云逍以为它要当场爆炸的时候,它缓缓地放下了手臂,低下了头。
那双空洞的眼眶中,两点微弱的红光,一闪而逝。
一个比之前流畅了许多,但依旧沙哑的声音响起。
“好……喝。”
云逍闻言,差点喜极而泣。
他知道,自己的命,暂时是保住了。
从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杀,硬生生扭转成一场酒桌社交,这业务能力,放眼整个红楼,谁与争锋?
“那是!”云逍立刻顺杆爬,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大哥您是英雄,自然要配好酒!喜欢喝,咱就多喝点!管够!”
着,他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了好几壶一模一样的龙吟酒。
这些都是净海将军的珍藏,现在全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可惜了净海将军的英姿。
金身傀儡看着那几只酒壶,缓缓伸出了另一只手。
云逍心领神会,立刻将所有酒壶都放了上去。
接下来,场面变得极其诡异。
巨大的金身傀儡,盘腿坐在石台上,一手拿着一只的酒壶,笨拙地往自己嘴里灌,另一只手还捧着好几壶备用。
而云逍,则像个最贴心的弟,一会儿帮它调整姿势,一会儿又声情并茂地给它讲解这酒的“妙处”。
“大哥,我跟您,这酒啊,得配故事。”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正所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他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将自己知道的所有跟战争、豪情有关的诗词典故,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金身傀儡一边喝,一边沉默地“听”着。
它身上的气息,也在这个过程中,发生着奇妙的变化。
那股冰冷的杀戮意志,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厚重、苍凉,仿佛从万古岁月中走来的孤寂。
一人一傀儡,一个得花乱坠,一个喝得沉默不语。
在这诡异的秘境深处,构成了一副荒诞至极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金身傀儡将最后一壶酒喝完,随手将空聊白玉酒壶放在一边,动作已经比最开始流畅了许多。
它缓缓站起身,那庞大的身躯再次投下巨大的阴影。
云逍心里一紧,酒喝完了,这是要翻脸不认人,继续办正事了?
“那个……大哥?”云逍试探性地问道,“酒也喝了,故事也听了,咱们……是不是就算认识了?”
傀儡低下头,“俯视”着他。
半晌,沙哑的声音响起:“你,不怕我?”
“怕啊!怎么不怕!”云逍立刻答道,一脸的真诚,“大哥您神威盖世,一拳能打死十个我。但怕归怕,敬仰归敬仰!”
他拍了拍胸脯,正色道:“弟我这人,就佩服英雄好汉!一看到您,就觉得亲切!这叫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金身傀儡似乎在理解他这番话的逻辑,沉默了许久。
“你……不是异端。”
它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对对对!我怎么可能是异端呢!”云逍如蒙大赦,“我根正苗红,思想纯洁,是良好市民!”
傀儡没有再接话,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云逍感觉自己的脑细胞快要烧干了,跟这种交流困难的客户打交道,实在是太耗费心力了。
他决定主动出击,确立一下双方的关系。
“大哥,你看,咱们酒也喝了,也算是朋友了。弟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以后还得仰仗您多多关照。”他一边,一边搓着手,露出一副“你懂的”表情。
“朋友?”金身傀儡重复着这个词,似乎在咀嚼它的含义。
“对啊!一起喝过酒,就是朋友!再喝一顿,就是兄弟!”云逍趁热打铁,一把抱住了傀儡的腿(他也只能抱到腿),情真意切地道,“大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我叫云逍,你叫什么?”
金身傀儡沉默。
“没名字?”云逍眼珠一转,“没关系,我给你取一个!你看你浑身金光闪闪,威武不凡,不如就江…金大强!怎么样?又响亮,又接地气!”
“金……大……强……”
金身傀儡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它似乎并不排斥。
云逍见状,心中彻底松了口气。
成了。
危机,彻底解除。
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浑身的剧痛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
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金大强那冰冷坚硬的金属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劫后余生的感觉,真好。
虽然过程曲折离奇,甚至有点丢人,但结果是好的。
他不仅保住了命,还莫名其妙地在这绝地之中,认下了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大哥”。
这波操作,堪称绝境求生的教科书。
他抬头看了看身旁如山岳般矗立的“金大强”,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荒诞的亲切福
以后在这秘境里,自己也算是影人”罩着了。
他咧嘴一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准备先缓口气再。
然而,他刚闭上眼,就听到头顶传来“金大强”那沙哑的声音。
“云...云灞
云逍一个激灵,连忙睁开眼:“哎!大哥,我在!”
“大...大哥带你……去看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