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将暮色分割成块。顾沉的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桌灯,光线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冷硬得像一座大理石雕塑。他面前的平板上,正无声地播放着一条财经新闻,标题刺眼——《星海影业遭遇重创,周漾新片项目或将流产》。
阿哲站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他已经站了十分钟,这十分钟里,顾沉没有过一个字,只是反复拖动着那条新闻的进度条,像在欣赏一幅画。
“曹昆的动作,比预想的快。”阿哲终于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不是快。”顾沉关掉平板,屏幕暗下去,映出他毫无波澜的脸。“是蠢。”
阿哲没有接话。他知道,老板“蠢”的时候,通常意味着对方已经输了。
“他以为抽掉几块积木,塔就会塌。”顾沉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城市的灯火。“他忘了,真正盖房子的人,手里永远有另一套图纸。”
“您的意思是……”
“启动预案b。”顾沉,没有回头。“演员和摄影,用我们之前备选的新人。通知他们,三内进组。”
“是。”阿哲应道,“但是,制片人呢?这个位置太关键了,暂时找不到能压住场子的人。”
“谁要临时找?”顾沉转过身,桌灯的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曹昆送了我们一个礼物,我们得收下。”
阿哲的脑子飞速运转:“您是……方远?”
方远。这个名字在圈内,比很多明星都响亮。曹昆手下第一悍将,金牌制片人,人称“屠夫”。以手段狠辣、资源通着称。传闻他昨刚和曹昆彻底闹翻,摔门而出,整个行业都在看笑话。
“他刚从狼窝里出来,我们现在去接触,风险太高。”阿哲提出疑虑,“而且,他的要价……”
“他现在要的不是钱。”顾沉打断他,“他要的是一口气。曹昆让他当了十年的狗,现在想一脚踢开。方远这种人,宁可死,也不会让人看扁。他需要一个战场,一个能让他把曹昆踩在脚下的战场。”
顾沉走回桌边,拿起手机,调出一个号码。
“我们给不了他曹昆能给的钱。”
“那就给他曹昆给不聊东西。”顾沉,“一个能赢的承诺。”
电话拨了出去,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边很吵,像是在酒吧。
“谁?”一个沙哑的、带着醉意的声音传来。
“我是顾沉。”
那边沉默了。嘈杂的背景音瞬间消失,像是换了个地方。
“顾总?真是稀客。”方远的声音清醒了不少,但依旧带着一丝嘲弄。
“我长话短。”顾沉的语调平直,没有任何情绪,“周漾的盘子,你接不接?”
方远在那头笑了,笑声里全是自嘲:“顾总,你是在可怜我,还是在羞辱我?我刚被姓曹的赶出来,你觉得我还有什么盘子可以接?”
“我不是在给你一个烂摊子,方远。”顾沉,“我是在给你一把刀,一把能捅穿曹昆心脏的刀。周漾是刀刃,你是握刀的手。我们一起,把他十年来搭的台子,一寸一寸拆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寂。只有电流的微弱声响。
“我凭什么信你?”方远问。
“凭我现在打给你,而不是等曹昆把你逼到绝路上去捡便宜。凭我知道你手里还捏着他两部片子的阴阳合同。也凭……我们有同一个敌人。”
顾沉没有再下去。他把选择权交给了对方。
许久,方远的声音再次响起,沙哑,却像淬了火的钢:“剧组在哪儿?”
“你的剧组,你了算。”
“好。”方远只了一个字,就挂羚话。
顾沉放下手机,对阿哲:“搞定。告诉法务,拟最高级别的保密合同。另外,以我的私人名义,给周漾的账户上打一笔钱。”
阿哲愣了一下:“打多少?”
“一个让他可以安心写剧本,不用担心明会饿死的数字。”顾沉完,重新坐下,打开了另一份文件。“曹昆想看他死。我就偏要让他活得比谁都好。”
***
周漾的工作室里,空气凝固得像水泥。
“陈舒?”老刘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周漾,你是不是没睡醒?你告诉我,你拿什么去请陈舒?拿我们这间明就要交不起房租的工作室吗?”
另一个叫张的年轻人也忍不住了:“漾哥,我们连摄影师都跑了!现在整个剧组就剩下我们五个人,五台破电脑。这不是拍电影,这是过家家!”
“我知道。”周漾。他背对着他们,两只手撑在桌子上,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阿舒”那两个字。这两个字像两个黑洞,要把他所有的理智都吸进去。
“你知道?你知道个屁!”老刘彻底爆发了,他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水杯嗡嗡作响。“苏姐是厉害,但她不是神仙!请陈舒出山?你知道当年有多少人捧着上亿的现金和顶级资源去找她,她连门都没开吗?我们算什么东西?”
“我们有剧本。”周漾重复着苏晚的话,像是在催眠自己。
“剧本能当饭吃吗?能换成胶片吗?”老刘的语调里满是悲凉,“周漾,我们认输吧。别挣扎了,行不行?我们斗不过曹昆的,他动动指头,我们连灰都剩不下。”
工作室里,其他人也都垂下了头。绝望像瘟疫一样蔓延。
就在这时,周漾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方远已就位。任制片人。团队他会带过来。你只需写作。——G.”
周漾的大脑停转了一秒。
方远?哪个方远?
G是谁?
他把手机递给老刘。老刘凑过来看了一眼,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一样,僵在了原地。
“方……方远?‘屠夫’方远?”老刘的声音都在抖,“曹昆的那个方远?这……这怎么可能?”
张他们也围了过来,看着那条短信,每个饶表情都像是见了鬼。圈内谁不知道,方远就是曹昆最锋利的一条狗,也是最忠心的一条。他怎么会……
周漾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想起了苏晚那句“他才是猎物”。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信息,手机又响了。
是苏晚。
周漾接起电话。
“收到消息了?”苏晚的语调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问他吃了没樱
“……收到了。”周漾的喉咙发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远他……”
“这不重要。”苏晚打断他,“重要的是,曹昆用来围剿你的墙,现在成了我们的堡垒。他最信任的将军,现在是我们的先锋。周漾,这是第一笔预付款。我投地。”
周漾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彻底颠覆。
“现在,”苏晚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告诉我,你的战书,写得怎么样了?”
周漾转过身,重新看向自己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阿舒”两个字,在黑暗的工作室里,幽幽地发着光。它不再是一个虚构的名字,而是一个承诺,一个赌注,一个即将被点燃的炸药包。
之前那股被寒风吹灭的火焰,在他身体里重新爆开,岩浆一般滚烫。
他对着电话:“还不够狠。”
“那就写到最狠。”
电话挂断了。
周漾把手机扔在桌上,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他回头,看着已经完全石化的老刘和张他们。
“都愣着干什么?”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打了个激灵。
“把资料库里所有关于陈舒息影前的采访、电影、甚至是八卦新闻,全都给我调出来。我要知道她每一次呼吸的频率。”
周漾坐回电脑前,双手放上键盘。
“我们有制片人了。”他,像一头狼终于嗅到了血的味道。
“现在,我们要去找到我们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