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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真怕你要似冷宫弃妃一般,生生熬出癔症来

“朝中文武、世家大族与功勋贵胄,断不会容许大乾再出一位女帝临朝。但凡哪位公主稍露觊觎储位之意,必遭满朝攻讦。即便陛下力排众议,鼎力扶持,在这重重阻力之下,也终是难以如愿。”

“今非昔比……”

“当年永昭帝能取贞隆帝而代之,是时势造之,且难以再现。国祚倾颓、时局动荡,朝中诸臣权衡再三,最终不得不择此权宜之计。”

“至于你姑祖母得以临朝摄政,是两重因缘际会所致。其一在于永荣帝主动让权退居幕后,其二则因她多年苦心经营,永昭帝登基时的时局大势,实乃她一手造就。”

“明熙啊……”荣老夫人轻叹一声,苍老的手掌在荣妄肩头摩挲着,声音压得极低:“如今下太平,圣上仁厚,这可不是再起波澜的好时候。”

“更何况,陛下的诸位公主中,当真有人能担得起这江山社稷?论雄才伟略、远见卓识,又有哪位公主能令下须眉俯首称臣?”

“哪怕是最得圣心的六公主,也不过是些聪明罢了。论治国安邦的大智慧,终究差了些火候。最重要的是,陛下从未动过传位于六公主的念头。”

“女子若欲登高位,较之男子难逾千百倍。世人苛责之甚,所求之严,几是不近人情,如万丈深渊横亘前路。”

“与其将目光狭隘地固着于在那人人敏感的至尊之位,不如借女官署开创之先机,使下女子得以源源不断地步入仕途。哪怕起始仅为微不足道的吏,于千秋后世而言,亦将成为可循之成例、可继之良规。”

“莫要自寻烦恼了!”

荣妄规规矩矩道:“明熙受教了。”

老夫人唤他唤的是明熙,而非妄哥儿。

明,日月交辉,地清朗,盛世华光。

熙,暖阳融雪,万物欣荣,和乐承平。

“林光霁景,荡暄气于宸居;山翠晴云,荡明熙于御。”荣妄低声喃喃。

荣妄老夫人耳力不济,不由蹙眉侧首,疑声道:“什么?”

荣妄眸光微动,抬高声音:“我在想,表叔父为我取“明熙”二字为表字的深意和期许。”

荣老夫人眉目间略见舒展,温声道:“你这表字,陛下可是煞费苦心。早在两三年前便着手准备,遍览古籍典册不,还特意私下请教钦监监正,为你测算八字。最终从诸多候选表字中,择了这个与你的命格最为相契的。”

“不仅是殷切的期许,更是一份虔诚的祈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盼你此生安乐长宁,福泽绵长如流水,岁岁年年永不休。”

荣妄道:“我明白的。”

他已然是上京城里权势富贵在身,偏又最恣意纵情、不拘礼法之人了。

“老夫人。”荣妄敛起纷乱的思绪,整了整衣袍起身:“我需进宫一趟。”

荣老夫人微微颔首,温声道:“外头虽已停了飞雪,可那寒气仍往人骨缝里钻呢。你莫要只顾着仪容,该把那厚实的貂氅穿上才是。”

她顿了顿,又道:“前儿个陛下新赐了些上好的皮料子,你得了闲便给桑枝送些去,她喜欢裁剪些什么,就裁剪些什么,由着她的心意。”

“照往年光景,年关前少不得还要落一场大雪。这腊月里的寒气,最是砭人肌骨。”

荣妄眉眼间漾开笑意,道:“既如此,我便顺路先去永宁侯府走一遭,而后再入宫向表叔父请安。”

“老夫人,桑枝若得知您这般挂念她,心中不知该有多欢喜呢。”

荣老夫人轻揉鬓角,眉头微蹙,故作疑惑轻叹一声,问道:“顺路?”

“老身这记性啊……当真是上了年纪,竟连这上京城里勋贵官宦的府邸方位都记不清了。”

“老喽,老喽。这人啊,不服老是真不校”

顺路?

哪里顺了!

旋即,忽又朝荣妄丢去一记眼刀,打趣道:“若论挂念,谁能及得上你?书房里那些画像,怕是要堆成山了。”

“偏生你又体谅她忙于正事,总不忍轻易搅扰。”

“长此以往,老身真怕你要似那冷宫弃妃一般,生生熬出癔症来。”

荣妄的面容骤然染上一片绯红。

他?

冷宫弃妃?

若凭他这般惊世绝艳的姿容都能沦为冷宫弃妃,那这世间之人,怕都是些有眼无珠的睁眼瞎了。

他的枝枝眼光最是好了,能一眼相中他。

“老夫人,我也是有正经差事的……”“荣妄强撑着气势辩解着,声音却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荣老夫人:“那老身便遣戚嬷嬷往永宁侯府走一遭。让她代为转告桑枝,就你在御史台公务缠身,你实在分身乏术,无暇挂念她?这般辞,可还妥当?”

荣妄低声咕哝了一句:“这分明是断章取义……

随后,又压下心头的羞赧忙定了定神,提高声量道:“公务缠身也不影响我挂念她。”

“有暇。”

“非常有暇!”

话音未落,他只觉耳根腾地烧了起来,火辣辣的热意直窜上脸颊。慌乱间草草拱手一揖,便转身逃去,活似身后有猛兽追赶一般。

荣老夫人望着荣妄仓皇离去的背影,眼底泛起慈爱的笑意。

她轻轻摇头,指尖摩挲着青瓷茶盏上蜿蜒的缠枝纹,茶烟袅袅中忽而想起什么似的,眼角细纹里都沁出怀念来。

到底是年轻饶情意啊。

那些藏不住的心事,像三月枝头初绽的桃瓣,分明还裹着晨露的怯意,偏生要迎着朝阳开得灼灼。连带着旁观者的衣袂,都沾上几分鲜活明媚的春光。

鲜活明亮得叫人移不开眼。

年轻,真好。

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年轻。

当年,她家姐也曾柔声细问她的心意,想着为她赐婚的。

但,她几乎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她比谁都清楚姐要走的路有多艰难。

有意迎娶她的少年郎虽是良配,却是家中独苗,幼失怙恃,全靠年迈的祖母含辛茹苦拉扯成人。

若当真应下这门亲事,往后既要竭力开枝散叶、相夫教子,又要替夫君尽孝侍奉祖母。

届时,她能有多少精力和时间替姐排忧解难,陪着姐披荆斩棘走下去。

午夜梦回之际,她曾将心事细细捻过:一边是朦胧未明、欲还休的情愫,如烟似雾;一边是恩重如山的姐,早已立誓生死相随。

这般抉择,于她而言,原就不必踌躇。

这些年来,她也从未有片刻的动摇和后悔。

她想起他,也只是单纯的想起记忆里的他,而绝非对当年抉择的质疑与追悔。

有得必有失,全看孰轻孰重了。

后来的他,贤妻幼子。

后来的她,执掌诏令。

“戚嬷嬷。”荣老夫人轻唤一声,待戚嬷嬷进来后,她含笑问道:“依你看,永宁侯府那团乱麻,可有望在桑枝及笄礼前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