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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雪停了,天晴了,永宁侯又觉得他自己行了

庆平侯府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光化日之下伪装作求告无门的苦主,当街行刺奉子之命查案的大理寺少卿。

据传,大理寺少卿已将沈三姑娘暴毙一事的真相查得水落石出,只待写成奏疏,便要在朝会之上面呈子,恭请圣裁。

幸赖,护卫反应机敏,大理寺少卿仅左臂受伤。

子闻奏,震怒不已。

即刻遣御用太医亲赴诊治,待确认大理寺少卿身体并无大碍后,便召其入宫面圣。子详细垂询遇刺一事,并命其将沈三姑娘之死的始末缘由,一一奏明。

而后,禁军大统领亲率禁军,将庆平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庆平侯府老夫人在老太爷过世后,身体便一直欠佳。此番骤然遭遇变故,当场昏厥,不省人事。

醒来后已出现口眼歪斜之状,显是中风之兆。

不及休养,又与庆平侯、庆平侯世子一并被捉拿下狱。

然,重重围困侯府的禁军,并无撤走之意。

裴桑枝将这一消息告知永宁侯时,永宁侯仅剩的那只眼睛,瞪的又圆又大,写满了骇然与不可置信。

庆平侯府败落了?

庆平侯府败落了!

那可是在先帝朝平定叛乱时立下大功,又在本朝出了一位圣宠不衰的杨淑妃的庆平侯府啊。

以往在朝堂之上,他还得赔着笑脸、处处捧着庆平侯。

而今,他虽然被削去了官职、死了两个儿子、还瞎了一只眼,但至少没有锒铛入狱,也没有被宴大统领亲率禁军围侯府。

这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个念头闪过,仿佛一道光,照得他心中那堵了多日的浊气骤然贯通。

原来,比惨真的能让人心情愉悦。

当然,前提是,他不是那个最惨的。

永宁侯啧啧两声,一拍大腿,拿出那副万事皆在预料之中的傲慢腔调:“要我,杨老夫人真是老糊涂了!猪油蒙心呐,居然用当街行刺这种蠢招?”

“不过话回来,此举虽确实愚蠢,也太过冒险,但倘若万一侥幸得手……”

裴桑枝神情怪异地觑了眼颇有种指点江山意味的永宁侯。

雪停了,晴了,永宁侯又觉得他自己行了。

“如何?”

“难道真以为,刺杀一位手持诛佞剑、正在查案的朝廷命官,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麻烦?”

“父亲,您只是瞎了一只眼,并非被掏空了脑子,怎会出如此可笑的话?”

“况且……”到此,裴桑枝话音微顿,轻抿双唇,幽幽道:“易地而处,若父亲真要除去一个心腹大患,又怎会派遣终日随侍在侧、负责迎来送往的亲信,于大庭广众之下行事,生怕旁人不知吗?”

“这不就是簇无银三百两!”

永宁侯偷偷剜了裴桑枝一眼,低声咕哝道:“不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然而,当裴桑枝的目光扫过来时,他又赶忙转了口风,赔笑道:“兴许是杨老夫人老糊涂了。”

时至今日,他是真的怵死裴桑枝了。

裴桑枝唇角一勾,漾起一抹极尽嘲弄的冷笑:“看来,父亲沦落至今日这般田地,当真……一点也不冤枉。”

永宁侯话到嘴边,几乎要脱口反诘。

但,眼眶处传来的阵阵疼痛,让他瞬间清醒,将已到喉头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只余嘴角难以抑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落得今日这般境地,到底,皆是因为认回了裴桑枝这个讨债的女儿!

那最该被丢进恭桶里溺死的人,不是临允,而是裴桑枝!

永宁侯在心里早已将裴桑枝骂得狗血淋头,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半分,只试探着心翼翼问道:“依你之见,是有人故意陷害杨老夫人?”

“这得是多大的仇、多深的怨啊。”

“不对……”永宁侯那离家出走的脑子突然回来了一瞬,脱口而出道:“你都能看出猫腻,陛下和大理寺少卿没道理瞧不出来啊……”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周身凉飕飕的,连忙找补:“我不是你蠢笨,是……是……再怎么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陛下身边能人那么多,向少卿背后又有那么多靠山,总不至于被这么粗浅的把戏糊弄过去吧……”

“你……你,是不是这个理儿。”

话间,他的目光总忍不住往裴桑枝发髻上的金簪瞟。

他是真的怕了。

怕她又一言不合,抽出簪子,直直戳向他的右眼。

裴桑枝:脑瓜子回来了,但又没完全回来。

“是这么个理儿。”裴桑枝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眼下的这点风波算什么,庆平侯府真正的麻烦,还在后头呢。”

永宁侯长长地舒了口气。

方才真是吓煞他也!

还是情绪稳定点儿好,稳定点儿好啊!

“如今有庆平侯府这桩新鲜出炉的热闹,咱们永宁侯府是不是就能渐渐淡出上京百姓的视线?往后茶余饭后,他们总该不会再议论咱们府上真假千金、一日连丧两子、养女不知廉耻侍奉二房,还有为失心疯自戳左目这些事了吧?”

裴桑枝蹙蹙眉:“一张嘴怎么就唠不了两家的闲话了?”

“起父亲那只瞎聊眼睛,不知父亲可已选定了要换谁的眼珠?若再耽搁下去,只怕眼眶内的经络会逐渐坏死。到那时,父亲恐怕要受更大的罪,不定连复明的机会也没了。”

永宁侯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裴桑枝在这换眼之事上,实在殷勤得过分,令他心里发毛。

就像是挖了个坑,专等着他跳一样。

永宁侯心下其实早有决断,面上却仍故作迟疑,沉吟片刻才道:“换我那庶弟的吧。”

“我差人去接他回京。”

这是最稳妥的选择,不至于惹人注目,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波。

据他所知,他那庶弟早年被母亲遣离京城,这些年在外也没什么起色,至多不过是勉强度日、温饱无忧罢了。

他多使些银子,再画些大饼,不怕那人不乖乖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换给他。

“庶弟?”裴桑枝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轻声问道,“您的庶弟……按理也算是我的堂叔。只是不知,是我的哪位堂叔?”

永宁侯垂死病中惊坐起:“何意?”

裴桑枝浅笑盈盈,故作姿态地轻叹一声,拖长了语调,气死人不偿命地道:“父亲,您的消息也未免太不灵通了。”

永宁侯抬手指了指窗牖上映出的侍卫身影,窝窝囊囊道:“若这样我都还能消息灵通,那该睡不着觉的,就该是你和驸马爷了。”

裴桑枝也不恼,笑意不改,继续道:“近日来,庆平侯府风头最盛,可咱们侯府也不遑多让啊。”

永宁侯脱口而出:“又死人了?”

“这次……”

“这次又轮到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