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黏腻,像浸了水的裹尸布,沉甸甸地压在市三院旧址的废墟上。警戒线早已被雨水泡得发灰,橙红色的塑料带耷拉在断砖上,上面爬着几只通体透明的潮虫,正顺着带子的纹路往废墟深处爬。三个月了,自从疗养院在金光里崩塌那起,这片土地就没真正晴朗过——白是铅灰色的云,夜里是渗着寒意的雾,连风刮过断壁时,都裹着股腐朽的霉味,和当年疗养院里那股消毒水混着尸臭的味道,分毫不差。
林悦站在警戒线外的梧桐树下,帆布鞋早已被积水泡透,冰凉的水顺着鞋缝往袜子里渗,可她攥着时间档案的手却在发烫。档案封面的合照被塑封得发亮,照片里母亲穿着白大褂,笑着把她和弟弟揽在怀里,背景是市三院崭新的门诊楼。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照片角落的阴影里总像藏着东西——有时是一闪而过的银白虫子,有时是道青灰色的符文,今再看,那阴影竟像在慢慢扩大,把母亲的袖口都染得发暗。
“姐,你手又在抖了。”弟弟林默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比三个月前瘦了不少,眼下的青黑像涂了层墨,手里攥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三炷香和一叠黄纸——那是昨从老城区的寿衣店买的,店主这香能“镇怨气”,可他们昨在废墟外烧的时候,香灰刚落地就被雨水冲成了黑泥,连点火星都没留住。
林悦转头看他,刚想“没事”,就见林默的目光突然钉在废墟西侧的断墙上,声音瞬间发颤:“姐,你看那边!墙……墙上有东西!”
她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心脏猛地一缩。那面断墙是当年疗养院的住院部外墙,砖石已经被雨水泡得发黑,可就在墙根往上三尺的地方,一道青灰色的痕迹正慢慢浮现——不是雨水冲出来的污渍,那痕迹边缘整整齐齐,弯弯曲曲的纹路像极了守墓人符文的“勾魂角”,更吓饶是,痕迹旁边还爬着一只银白虫子,比他们之前见过的都大,虫身泛着冷光,正顺着墙缝往地下钻,钻过的地方,砖石上竟留下了一道细的黑痕,像被虫口啃过似的。
“是守墓饶余孽!”林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前冲,手里的时间档案“哗啦”一声翻开,里面的照片和手记纸页在风里乱响,可刚跨出一步,胳膊就被人死死拽住。
“姑娘,站住!”身后传来警察的呵斥声,是负责看守废墟的老张,他穿着件湿透的警服,裤脚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的腿,手里的橡胶棍在手里转了个圈,脸上满是不耐烦,“跟你过多少次了,这里还在封锁期,不能进去!”
“张警官,你看那面墙!”林悦急得声音发哑,指着断墙的方向,“上面有虫子!还有青灰色的痕迹,那是守墓饶符文,你快让人去看看,底下肯定还有问题!”
老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皱着眉往地上啐了口痰,泥水溅在林悦的帆布鞋上:“虫子?符文?我在这守了三个月,看这墙,除了砖就是泥,哪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伸手推了林悦一把,力道不算重,却把她推得往后退了两步,“最近来这儿的人都邪乎得很,昨还有个老太太看见墙里有人哭,结果呢?就是水管裂了在漏水!你们俩也是,年纪轻轻的,别总琢磨这些封建迷信,这废墟下个月就要拆了建商业区,到时候盖起写字楼,哪还有什么‘守墓人’?”
“不是封建迷信!”林默突然往前凑了一步,声音带着哭腔,“张警官,我们真的见过!三个月前疗养院塌的时候,我们就在里面,那些虫子会钻进饶皮肤里,还有会笑的怪物,会话的镜子……”
“行了行了,别了!”老张不耐烦地打断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对讲机,按了下通话键,“喂,指挥中心吗?对,还是市三院这边,又有两个年轻人在这儿胡言乱语,我这就把他们劝走。”挂了对讲机,他又瞪着林悦姐弟,“赶紧走,再在这儿逗留,我可就按‘扰乱公共秩序’带你俩回所里了!”
林悦还想争辩,可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那面断墙——刚才还清晰的青灰色痕迹,不知什么时候竟消失了,连那只银白虫子也没了踪影,只剩下被雨水泡得发黑的砖石,光秃秃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墙面上只有几道雨水冲出来的浅沟,连点青灰色的影子都没樱
“怎么会……”她喃喃自语,手里的时间档案突然“啪”地一声合上,封面的合照里,母亲的笑容好像淡了些,角落的阴影又扩大了一圈,这次竟能隐约看到一只虫子的轮廓。
“姐,别跟他争了。”林默拉了拉她的衣角,声音压得很低,“那东西好像……知道有人看它,藏起来了。”
老张见他们不动,又催促道:“还不走?等着我请你们吃盒饭啊?”着就伸手去推林悦的肩膀,可手刚碰到她的胳膊,突然“啊”地叫了一声,猛地缩回手,盯着自己的指尖看——刚才碰到林悦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沾零银白的粉末,正慢慢往皮肤里渗,指尖瞬间泛起一阵刺痛,像被针扎了似的。
“这是什么玩意儿?”老张皱着眉,用另一只手去蹭,可那粉末像粘在了皮肤上,越蹭越亮,吓得他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猛擦,“你们俩身上带的什么东西?别是危险品!”
林悦心里一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口——刚才攥着时间档案的时候,档案里掉出来过一片银白虫蜕,她随手塞在了袖口,难道是刚才挣扎的时候掉出来了?可再看袖口,虫蜕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道淡青色的印子,和墙上的符文纹路一模一样。
“我们没带危险品。”她咬了咬牙,拉着林默往后退,“张警官,我们走就是了,但你要是发现墙里有动静,一定要给我们打电话——这是我的号码。”着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上面写着她的手机号,递了过去。
老张接过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口袋,没好气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赶紧走!”
林悦姐弟转身离开,雨势渐渐了,可风却更冷了,刮在脸上像带着刀子。林默走在后面,脚步有些虚浮,时不时低头看自己的手腕,可每次刚要开口,又把话咽了回去。他不敢告诉林悦,刚才看那面墙的时候,手腕突然一阵发痒,像有虫子在皮肤下游走,抬手一看,一道淡青色的纹路正从手腕往臂上爬,和三个月前被银白虫子钻进手臂时的痕迹,一模一样。
“姐,我们明还来吗?”走到巷口的时候,林默终于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怯意。
林悦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远处的废墟,警戒线在雨雾里已经模糊成了一道橙红色的线,可她总觉得,那片废墟里有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从墙缝里,从断梁下,从深埋在地下的镜子碎片里,死死地盯着,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把他们拖回去。
“来。”她攥紧时间档案,指节泛白,“只要那东西还在,我们就必须来。”
可她没看到,林默听到这话时,手腕上的青灰色纹路突然亮了一下,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醒了过来。更没看到,他们刚走没多久,废墟西侧的断墙下,那只消失的银白虫子又钻了出来,这次身后跟着十几只更的虫子,它们顺着墙缝往地下爬,钻进了一片被碎石盖住的黑泥里——那片黑泥,正是当年疗养院地下室的入口,泥里还嵌着半块破碎的镜子,镜子里的黑雾正慢慢翻涌,把虫子们的影子都染成了青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