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将林浩轻放在客栈二楼的木床上时,少年眉头还紧紧蹙着,嘴角挂着的黑血虽被擦拭干净,呼吸却依旧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守在一旁的大婶是客栈掌柜的妻子,早年丧子,见林浩可怜,攥着林悦递来的碎银子红了眼:“姑娘你放心去,我守着公子,一有动静就喊你。”
林悦点点头,指尖在林浩腕上搭了片刻——净化泉的泉水已护住他的心脉,可那噬魂花的余毒像附骨之疽,若子时前不能拿到银月大人手中的解药,林浩的魂魄迟早会被毒素啃噬干净。她将守墓令用红绳系在颈间,冰凉的令牌贴着心口,又把装着净化泉的琉璃瓶塞进腰带,最后握紧那柄染过血魂尊残魂的长剑,剑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婶子,若我子时未归,你就带着林浩往城东走,去找一位穿灰袍、背典籍的先生,他叫阿玄。”林悦声音压得很低,窗外的桃林突然传来一阵“簌簌”声,几片泛黑的桃花瓣落在窗台上,刚触到月光就化为一缕黑烟。
大婶被这诡异景象吓得后退半步,连连点头:“姑娘心,那西郊乱葬岗邪门得很,前几年有猎户进去找迷路的孩子,出来后疯疯癫癫的,嘴里只喊‘桃花吃人’。”
林悦没再多,推开门踏入走廊。深夜的客栈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每走一步,木地板就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有东西在地板下磨牙。走到楼梯口时,她突然瞥见转角处的阴影里,立着一道细长的人影——那人穿着白衣,长发垂到脚踝,可脖颈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正幽幽地盯着她。
“是你引我去乱葬岗?”林悦拔剑出鞘,剑光划破黑暗,可那道人影却像水汽般散了,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女声在空气中回荡:“子时不到,公子的魂魄可要少一块了……”
声音消失的瞬间,楼下传来掌柜的咳嗽声,林悦探头往下看,只见掌柜正提着一盏油灯在大堂收拾桌椅,油灯的光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姑娘这时候要出去?”掌柜的声音带着倦意,可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林悦的剑,“西郊的路不好走,我给你找盏灯笼。”
他转身去拿灯笼时,林悦注意到他的手腕上缠着一圈黑布,黑布下隐约露出几道抓痕,抓痕里还嵌着一点黑色的粉末——和噬魂花化为的粉抹一模一样。“掌柜的,你去过西郊?”林悦追问。
掌柜的手顿了顿,油灯的光映得他脸色惨白:“没、没有,这是前几砍柴时被树枝划的。”他将灯笼塞给林悦,指尖触到林悦的手时,冰凉得像块石头,“姑娘,若遇到穿白衣的女人,千万别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没有瞳孔。”
林悦接过灯笼,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照亮掌柜背后的墙壁——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血痕,血痕弯弯曲曲的,像一朵正在绽放的桃花。她刚想提醒掌柜,转身却发现掌柜已走进后厨,后厨的门“吱呀”一声关上,门缝里渗出黑色的雾气,很快就消散了。
提着灯笼走出客栈,夜风裹挟着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苏州城的街道空无一人,青石板路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白霜,灯笼的光只能照亮身前三尺之地,更远的地方藏在黑暗里,偶尔传来几声猫叫,却尖细得像婴儿的哭声。
走了约莫一刻钟,路边的房屋渐渐稀少,最后变成一片荒芜的农田。田埂上的野草长得比人还高,草叶上挂着的不是露水,而是粘稠的黑色液体,林悦不心踩断一根野草,黑色液体溅在鞋面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鞋面瞬间破了个洞。
“这不是露水,是噬魂花的汁液。”林悦皱眉,将灯笼举高了些——只见那些野草的根部,竟缠着细的黑色藤蔓,藤蔓上开着米粒大的噬魂花,花瓣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像是无数双盯着她的眼睛。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咚、咚、咚”,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尖上,沉重得让地面都微微震动。林悦连忙熄灭灯笼,躲到一棵枯死的老槐树下,树干上布满裂痕,凑近了能闻到树洞里传来的腐臭味,像是藏着什么东西在腐烂。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悦从树缝里往外看,心脏骤然缩紧——那是一队穿着黑色铠甲的士兵,铠甲上锈迹斑斑,还沾着暗褐色的血污,有的铠甲缝隙里甚至钻出了黑色的藤蔓。他们的步伐整齐得诡异,没有一丝错乱,可仔细看就会发现,每个士兵的脚踝都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更恐怖的是他们的脸——脸上没有皮肤,裸露着暗红色的肌肉,眼窝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嘴里不断涌出黑色的雾气,手里握着的长刀锈得几乎看不出原样,刀身上挂着的碎肉已经发黑,还在往下滴着脓水。
“阴兵借道……”林悦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曾在守陵饶典籍里见过记载:阴兵借道是阴间押送厉鬼的队伍,若生人撞见,轻则被阴气侵体重病缠身,重则魂魄被阴兵勾走,永世不得超生。可这是人间的西郊,怎么会出现阴兵?
为首的阴兵突然停下脚步,黑洞洞的眼窝转向林悦藏身的老槐树。林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颈间的守墓令突然传来一阵温热,金色的光芒顺着她的指尖蔓延开来,将她的气息严严实实地裹住。那阴兵顿了片刻,又转身继续往前走,队伍经过老槐树下时,林悦清楚地听到铠甲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有骨头在相互摩擦。
“他们要去乱葬岗。”林悦看着阴兵队伍的背影,握紧了腰间的琉璃瓶。净化泉的泉水在瓶中微微晃动,泛着的蓝光似乎在抗拒阴兵身上的邪气。她等阴兵队伍走远,才重新点亮灯笼,心翼翼地跟在后面——银月大人能操控阴兵,这背后一定藏着比血魂尊残魂更可怕的阴谋。
又走了半个时辰,空气中的腐臭味越来越浓,地面渐渐变得凹凸不平,偶尔能踢到坚硬的东西——弯腰一看,竟是半截饶头骨,眼眶里爬满了黑色的虫子,虫子见到灯光,“嗡”的一声飞起来,朝着林悦的脸扑来。她挥剑斩断虫群,虫子落在地上,很快就化为黑色的粉末。
“这就是乱葬岗?”林悦停下脚步,眼前的景象让她头皮发麻——放眼望去,遍地都是白骨,有的头骨嵌在泥土里,只剩下两颗黑洞洞的眼窝对着空;有的四肢骨散落在草丛中,骨头上还缠着破烂的布条,风一吹,布条就像招魂幡似的飘动。远处有几座歪斜的墓碑,碑上的字迹早已模糊,其中一块墓碑前,还放着一个破旧的拨浪鼓,鼓面上沾着干涸的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