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我到了。”
她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惯有的爽朗,只是尾音似乎比平日轻软了一丝,“今晚……谢谢你。”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坦荡而真诚,“谢谢你的‘救援’,也谢谢你……陪我喝奶茶。”
她特意强调了“陪我”两个字,眼神里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像是在提醒他那个“今日”的主动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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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芝宇站在灯光的边缘,半边身体在明处,半边在暗处。
他看着眼前被灯光笼罩、笑容明媚的时遐思,胸腔里那颗平稳跳动了一路的心脏,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攥紧,又猛地松开,撞击着肋骨。
那句在图书馆台阶下翻滚、在奶茶店沉默中酝酿的话,再一次冲到了喉咙口,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能再错过了。
他迎着时遐思带笑的目光,向前踏了一步,整个人完全走入了那圈温暖的光晕之郑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得能看清她眼中倒映的灯光和自己清晰的影子,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实验室清冽气息和奶茶清甜的味道。
夜风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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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姐。”
他的声音响起,比平时低沉一些,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微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夜晚的寂静。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专注而明亮,像两点投入深潭的星火,里面没有闪躲,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坦诚和……滚烫的期待。
“下次,”他顿了顿,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在确认每一个字的重量和方向,“下次跑步训练……我能去看吗?”
问题抛出的瞬间,云芝宇感觉自己的耳根在发烫,但他强迫自己维持着目光的稳定,不容许半分退缩。
他不是在询问一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许可。
他是在请求一个进入她另一个世界的入场券,一个靠近那耀眼光芒下、更真实、更生动一面的机会。
时遐思脸上的笑容,在他踏进光晕、目光灼灼地提出请求的瞬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点促狭的笑意凝固在唇角,杏眼里的轻松褪去,清晰地映出他此刻近在咫尺的、带着紧张和执拗的脸庞。
她看着他。
没有立刻回答。
路灯的光线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将两饶影子投在地面,拉得很长,几乎要重叠在一起。
夜风拂过,吹动她高马尾的发梢,也拂过他额前微乱的碎发。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宿舍楼隐约传来的关门声和模糊的谈笑声,如同另一个世界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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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
两秒。
时间在沉默的对视中被无限拉长。
就在云芝宇几乎要以为自己的心跳声会率先打破这片寂静时,时遐思的唇角,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重新向上弯起。
那笑容不再是之前的爽朗明快,也不是图书馆里专注解谜时的沉静,更不是被调侃时的羞窘。
而是一种……带着了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甚至掺杂着一点点……被这份直白所取悦的、近乎温柔的笑意。
她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像两弯映着月光的清泉,清澈的眼底清晰地倒映着他紧张等待的模样。
她没有“好”,也没有“为什么”。
她只是微微歪了下头,高马尾的发梢随着这个动作轻轻扫过肩头。
她的目光依旧锁在他的眼睛里,带着点洞悉一切的狡黠和一种近乎纵容的坦荡。
然后,她清晰地、带着点“果然如此”的轻快语调,反问道:
“云芝宇同学,”她的声音在夜风里格外清晰,尾音微微上扬,像带着钩子,“你该不会……是在找各种理由,想多看看我吧?”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云芝宇的心底激起了滔巨浪。
被戳破心事的巨大冲击让他呼吸一窒,脸颊和耳根“唰”地一下,如同燎原之火般瞬间烧得滚烫。
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视野有刹那的眩晕。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辩驳、所有的掩饰,在那双洞若观火的含笑眼眸注视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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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时遐思,看着他瞬间爆红的脸色和那双骤然睁大、写满“你怎么知道”的慌乱眼睛,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清亮悦耳,在寂静的宿舍楼前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和一点点的……得意。
她没有再追问,也没有等待他磕磕巴巴的回答。
她只是笑着,像一只成功逗弄了猎物的狐狸,潇洒地转过身,背对着他,随意地挥了挥手,高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行啦,冷,快回去吧!”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脚步轻快地走向宿舍楼那扇明亮的玻璃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温暖的灯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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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留下云芝宇一个人,僵硬地站在路灯下,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塑。
晚风吹过他滚烫的脸颊,却带不走半分热度。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她那句带着笑意和洞察的诘问——“你该不会……是在找各种理由,想多看看我吧?”
路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他,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上,孤单,却又仿佛带着某种被点破后、无所遁形的灼热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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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市深秋的凉意,渗进了图书馆大理石地面的每一丝纹理,却无法冷却云芝宇胸腔里那簇自路灯下被点燃后便未曾熄灭的火苗。
那晚时遐思带着洞悉和笑意的诘问——“你该不会……是在找各种理由,想多看看我吧?”——像一句滚烫的咒语,烙印在他心上。
最初的慌乱和无所遁形感,在夜风的吹拂下,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沉淀发酵,催生出一股破釜沉舟般的勇气。
是的,他想多看看她。
不再仅仅是好奇,不再仅仅是远远观望的悸动。
他想靠近那阵自由的风,感受那份能点亮阴的活力。
于是,他的行动轨迹开始发生微妙的偏移,如同行星被更强大的引力捕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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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成了自习室靠窗那个位置的“常驻观察员”。
因为时遐思喜欢那里,阳光充足,视野开阔。
他会提前占好她习惯位置斜后方两三排的座位,摊开厚重的《数理统计》或《生物信息学导论》,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越过书页的顶端,落向那个烟灰色或米白色的身影。
他看着她将笔记本电脑、厚重的文献、五颜六色的荧光笔在宽大的桌面上铺开,像在布置一个微型的作战指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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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时而十指在键盘上翻飞,速度快得几乎带出残影,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行和跳动的数据流;时而又猛地停住,眉心紧锁,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的笔尾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戳着自己的太阳穴,发出轻微的“笃笃”声。
阳光穿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她微蹙的眉心和专注的侧脸上跳跃,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也映亮了她眼中那份遇到难题时特有的、近乎执拗的困惑。
云芝宇的心,会随着那“笃笃”声的节奏而轻轻揪紧。
他知道,那是她陷入逻辑迷宫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