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芝宇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重新挺直的脊背和看似轻松的步伐。
他回头看了一眼展位里那只依旧威风凛凛、睥睨众生的银虎斑“安安”,又看了看时遐思手机屏幕上刚刚添加的那个猫舍老板的微信头像。
口袋里,那张写着“福市缅因猫繁育基地VIp优惠券”的硬质卡片,边缘硌着他的指尖。
那是他做攻略时,知道她喜欢大型猫,特意多花心思找到的渠道,原本是计划在合适的时机,作为一点“助攻”悄悄递给她。
但现在,看着她坦然接受遗憾、转而用另一种方式守护喜爱(加微信关注动态)的豁达,看着她迅速调整情绪、用猫咖撸猫来“弥补”的爽朗……云芝宇默默收回了准备探向口袋的手。
那张优惠券,似乎暂时失去了意义。
他快走两步,跟上她的步伐,走到她身侧。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暖暖地洒下来。时遐思侧过头,对他粲然一笑,眼睛弯弯的,刚才看“安安”时的遗憾被猫咖的期待取代:“快走!听那家猫咖有只巨大的挪威森林猫!”
“好。”
云芝宇点头,声音温和。他看着她明亮的笑容,感受着她那份在喜爱与现实间找到平衡的、独特的韧性和洒脱。
追逐的路上,并非总能如愿以偿。
但看着她用加微信和撸猫来“曲线救国”的可爱模样,云芝宇忽然觉得,能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去热爱、去争取、去消化失落,本身就是一种……令人心动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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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市深秋的暮色,带着沉甸甸的凉意,浸透了归途。
从喧嚣温暖的展馆出来,骤然袭来的冷风让时遐思下意识地裹紧了米白色的针织开衫。
她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指尖停留在一张照片上——那是她离开前,隔着围栏,为那只名桨安安”的银虎斑缅因拍下的特写。
照片里,琥珀色的猫眼深邃沉静,带着睥睨下的慵懒威严,厚实的银灰色长毛在灯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云芝宇走在她身侧,沉默地陪伴着。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上那份在猫咖里刻意用撸猫弥补回来的雀跃,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留下一种更为沉静的、带着遗憾余韵的气息。
晚风吹动她颊边的碎发,路灯的光线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片阴影。
“真漂亮,对吧?”
时遐思没有抬头,指尖轻轻抚过手机屏幕上“安安”威严的侧脸轮廓,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温柔,像是在抚摸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那骨量,那毛色,那眼神……完全就是我梦想中的猫。”
她终于抬起头,将手机屏幕转向云芝宇,让他再看一眼那只猫。
路灯的光线映在她脸上,那双平日里或锐利或狡黠的杏眼里,此刻清晰地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喜爱和……一种更深沉的东西。
“可惜,”她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淡,带着点自嘲的无奈,“梦想很丰满,钱包很骨福”
她收回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无意识地摩挲着,“老板娘报的那个价……啧,够我大半年实验室补贴和奖学金了。”
她摇摇头,语气坦然,没有怨怼,只有对现实的清醒认知。
云芝宇看着她的侧脸,看着那份喜爱被现实打磨后留下的、带着点无奈的真实。
他想点什么,比如“以后会有的”,或者“我可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了解她,她不需要空洞的安慰,也不需要带着负担的承诺。
果然,时遐思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像是要把胸腔里那点失落彻底呼出去。
她重新抬起头,目光望向远处被路灯勾勒出模糊轮廓的宿舍楼群,眼神里的无奈迅速沉淀,被一种更为清晰和坚定的光芒取代。
“不过没关系,”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爽朗,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分量的沉静,“‘安安’就在那里,跑不了。老板娘人也挺好,答应以后有猫或者‘安安’的动态都发给我看看。”
她晃了晃手机,像是在展示一个重要的战利品,“等我……等工作了,自己赚钱了,经济独立了,”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带着一种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和承诺,“我一定!要凭自己的本事,把它……或者像它一样好的猫,接回家!”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眼神明亮而执着。
那不仅仅是对一只猫的渴望,更像是对自己未来能力的宣告,对独立自主生活的向往。
但紧接着,她脸上的坚定又微微松动,浮现出一丝云芝宇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温柔与……近乎悲壮的清醒。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耳语般的郑重:
“养猫……尤其是养缅因这样的大型猫,不是光有喜欢就够的。”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夜色,望向一个更遥远的、需要承担责任的地方,“它需要足够大的空间让它奔跑跳跃,需要稳定的、高质量的饮食保证健康,需要充足的时间和耐心陪伴,需要应对可能生病的开销……它的一生十几年,是沉甸甸的责任。”
她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云芝宇。
路灯的光在她眼中跳跃,映出一种近乎剔透的澄澈和一种令人心折的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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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云芝宇心上,“如果有一,我评估自己,给不了它应有的、安稳富足的未来……给不了它最好的生活……”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积攒出下面这句话的勇气。
然后,她清晰地、一字一句地道,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却又带着一种深沉的温柔:
“那我宁愿……从一开始就不要拥樱再喜欢,也会放弃。”
这句话,如同深秋最冷冽的寒风,瞬间穿透了云芝宇的胸膛。
他猛地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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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遐思却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熟悉的、带着点豁达的笑容。
她拍了拍云芝宇的胳膊,动作轻松,仿佛刚才那句沉重的话语只是随口一提:“好啦,别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只是有感而发嘛。走啦走啦,再吹风要感冒了!”
她着,率先迈开步子,朝着宿舍区的灯光走去,背影在暮色中依旧挺拔。
云芝宇却站在原地,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冷风灌进领口,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胸腔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给不了它应有的、安稳富足的未来……给不了它最好的生活……”
“再喜欢,也会放弃。”
这些话,字字句句,清晰地指向那只叫做“安安”的缅因猫。
但他却无法控制地,将它们投射到了另一个层面——一个关于承诺、关于责任、关于……他和她的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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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灯的光晕模糊地笼罩着前方那个越走越远的米白色身影。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刻刀,在他心里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记,也让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了她那颗被明媚笑容包裹下的、清醒而强大的内核。
她不是只会追逐喜爱和梦想的女孩。
她对“拥颖的定义,是建立在了自己坚实的能力和责任之上的。
喜欢可以热烈,但放手也可以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