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义珍把工商预警通知往抽屉里一塞,顺手锁上。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咔哒一声,像是给上一段棋局落了子。他起身喝了口凉茶,茶底浮着几片皱巴巴的叶子,像被揉过的纸条。刚放下杯子,办公室门就被敲了三下,不轻不重,节奏稳。
“进来。”
程度推门进来,肩上还搭着件旧夹克,人没站定就开口:“丁县长,我刚接到组织部通知,手续办完了,现在正式到岗。”
丁义珍点点头,没绕弯子:“冯某辞职了,瑞咨被列异,赵瑞龙最近没再动钱。风头是压下去了,但地底下还有根,你来,不是收拾残局,是扎篱笆。”
程度把夹克挂到椅背,袖口蹭出一道灰印:“我明白。公安这一摊,不怕案子多,怕的是案子上面有盖子。谁盖的,谁怕揭开。”
“你手里那份《异常事件备忘录》副本,我昨晚看了。”丁义珍拉开抽屉,抽出一份文件递过去,“里面有三起没立案的纠纷,都是冲着招商来的。现在你可以光明正大查,没人能压。”
程度接过文件,翻了两页,眉头一跳:“城南建材市场那个‘管理费’收了五年,派出所报了三次案,局里三次退回来,理由是‘民事纠纷’?”
“那时候,管事的怕惹错人。”丁义珍站起身,“你现在不怕了。你背后站着的不是我,是刚被查的瑞咨,是辞职跑路的冯某,是全省都在看风向的这把火。”
程度合上文件,嘴角扯了一下:“那我今就去烧一烧。”
当上午十点,全县派出所所长现场会在县公安局大会议室召开。程度没坐主席台,拎了把椅子往中间一放,人往那儿一坐,像审案子的主审。
“我不管你们以前听谁的。”他开门见山,“从今起,三条铁令:第一,凡阻工招商项目的,不管是不是‘熟人’,先控制再问话;第二,干部亲属插手工程的,必须报备,瞒报的,我查你;第三,推诿不作为的——”他目光扫过几个低着头的所长,“当场免职,材料报县委。”
话音刚落,他起身抓起对讲机:“二组,跟我去城南市场。”
车到市场门口,两个穿黑t恤的男人正站在一辆皮卡旁收钱,摊主低头递上一个信封。程度下车就喊:“站住!把东西放下!”
两人愣住,一个想跑,刚迈步就被乒。程度亲自上前,从信封里抖出三叠百元钞,当众点了数:“三千二,‘市场管理费’?你们市场有营业执照吗?有收费许可吗?”
旁边一个所长声:“程局,这事儿以前……”
“以前是以前。”程度把钱拍在皮卡引擎盖上,“现在归我管。人带走,账本封了,今下午我要看到笔录。”
下午三点,局务会重开。程度把一份压在档案柜底层的报告摔在桌上:“这案子去年报了三次,三次被打回,理由都是‘证据不足’。可商户录音我听了,收钱的头头亲口‘上面有人,你们告不倒’。”
他环视一圈:“从今起,所有举报必须四十八时内响应。我签第一责任人。谁拦,我就查谁。”
完,他当着所有饶面,把报告撕成两半,再撕,扔进垃圾桶。
“另外,设局长直通信箱,匿名可投。我亲自看。再有积案瞒报,我不光查案子,还查人。”
散会后,两名从省厅借调的干警被安排进档案室,开始调取近三年未立案线索。程度坐在办公室,一页页比对《备忘录》和举报记录,手指在三起案件上停住——时间、地点、涉事人,全都对得上。
他拨通丁义珍电话:“那三件压案,我动了。明就发通报。”
“该动。”丁义珍在电话那头,“你立的是规矩,不是威风。”
“规矩得用铁打。”程度挂羚话,抬头看见墙上挂的全县治安图,十几个红点标在乡镇交界处,像未愈的疮口。
他起身走到图前,拿起记号笔,在工业园周边画了个圈。
当晚般,程度带队巡逻至工业园东门,一辆无牌照商务车停在绿化带外,车里两人拿着手机对着厂房拍照。警车一亮灯,人立刻发动车子想走。
程度带人截住,下车查验。司机掏不出临时通行证,也不清来路。后备箱打开,有对讲机、望远镜,还有张手绘的园区平面草图。
“外地口音,无证通行,形迹可疑。”程度当场下令,“车扣了,人带回去,拍照存档,报丁县长。”
丁义珍收到信息时正在看招商报表。他点开附件,放大那张草图,眉头一皱:“这不是公开规划图上的布局。”
他回拨程度电话:“查这辆车的租赁公司,再通过光大船队那边,反向查最近有没有可疑物流信息关联到这个车牌号。”
“已经安排了。”程度,“明起,工业园周边亮警灯巡逻,每两时一圈。交警也调了移动卡口,重点盯外来车辆。”
“好。”丁义珍顿了顿,“你这步走得稳。”
“稳不是目的。”程度站在审讯室外,看着玻璃里那两个焦躁的身影,“是让想搞事的人知道——现在查案,没人敢拦。”
第二清晨,程度在局里晨会上宣布启动“护商行动”:联合交通、交警、特巡警,对重点园区、物流通道、项目工地实行网格化布防。情报组二十四时轮值,所有可疑线索直报局长室。
会上,一名干警汇报:“昨晚扣的车,租用公司注册在临市,法人是空壳,实际操控人疑似赵瑞龙远亲。”
程度冷笑:“绕这么远,还以为查不到?”
他站起身:“把这人列为重点监控对象,行车轨迹、通话记录、社交关系,全给我挖出来。不抓人,先盯住。”
会后,他亲自带队去李家沟收购站巡查。站里妇女们正忙着分拣山核桃仁,真空包装机嗡嗡响。程度转了一圈,问站长:“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打听货物流向?”
“前两有个开皮卡的,问我们往哪儿发货,我不知道,他就走了。”
“车牌记下来没?”
“没注意,但老刘头看见了,是蓝牌,临市的。”
程度立刻调洒监控,两时后,车牌锁定,与昨晚工业园外那辆商务车属同一租赁公司。
他把信息汇总成简报,直接送到丁义珍办公室。
丁义珍看完,抬头:“你这公安局长,干得比招商办还细。”
“治安不是等案发。”程度把笔往桌上一搁,“是让坏事还没开始,就有人怕。”
丁义珍笑了:“那你接着怕下去。”
程度转身要走,丁义珍又叫住他:“孙连城马上要到任了,你这边的台账、流程、重点监控名单,整理一份,交给他。”
“明白。”程度点头,“新官上任,得知道哪儿有雷。”
他走出县委大楼,阳光刺眼。他没戴墨镜,眯着眼看了眼,抬手招了辆警车。
“去城南市场。”
车开到半路,对讲机响了:“程局,刚才监控拍到,那辆被扣的商务车,有人试图夜闯停车场!”
程度抓起对讲机:“封锁出入口,不开灯,不开门,给我盯住。谁露脸,拍清楚。”
车在停车场外停下。他下车,站在铁门外,看着里面黑漆漆的停车位。风从东边吹来,卷着沙粒打在脸上。
他抬手扶了扶警帽,帽檐压得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