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儿岭镇胡家村,鹅毛大雪一直下到未时方才歇下,积雪足有一尺多深。
雪一停,家家的汉子都出来扫雪,先扫自家院子里的,再扫村道上的。也有不少汉子扫到了村尾通往河边的路,方便家家户户去河里打水。
族学放了年假,儿郎们穿上新衣像脱缰的野马般在村里疯跑,往雪堆里扔炮仗,“啪”的一声把雪炸得四散飞溅,引来欢呼声不断。
儿郎们都是人憎狗嫌的年纪,唯独村尾不敢去。
其一害怕夫子,再顽劣的儿郎见了夫子都得老实。
其二嘛,害怕三郎哥哥,被他看到了就要考校功课。整个胡家村,论读书就没有比三郎哥哥还厉害的。
他的考校一题比一题难,答不上来时,让你恨不能乖乖的回家读书,而不是在村里撒欢儿!
得亏三郎不轻易出家门,他要是每在村里走两个来回,只怕整个村子里都见不到儿郎的身影。
三郎和墨言也在清扫院子里的积雪,臭臭跟在一起奔跑。
院墙边的一株梅花,顶着积雪开了几朵,隐隐的梅香溢满了院子。
清扫完院子里的积雪,三郎和墨言堆了一个臭臭的大雪人。宽敞的大院子,主屋的廊檐下挂了四个红灯笼,大门上贴着大大的福字和春联。
胖婶儿和柳正在膳房里准备年夜饭,饭材香味从窗缝里飘出来,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连臭臭都要嗅嗅香气。
即将十六岁的三郎,身量已经和胡老二差不多了,通身都是儒雅之风。
夜间家里吃过团圆饭,胡老二和任重坐在火盆边守岁。三郎和墨言在房间里准备明日一早去浮空山上香的物品。
正月初一,还乌青,村尾院门口两盏灯笼还未熄灭。三郎一袭靛蓝骑马装,外罩玄色斗篷,牵着赤焰的缰绳出了院门,翻身上马。
墨言着藏青骑马装,同样外罩玄色斗篷,牵着柔云的缰绳出了院子,先关严了院门,再翻身上马,跟在三郎的马后。
马蹄踏在下过冻的路面,薄冰被碾成碎玉,雪堆映着曦色,亮得晃眼。
虽然戴着皮护手,凛冽的寒风像冰刀子般刮在脸上和手上,张开嘴冷风就呛进嘴里,真真是透心凉!
出了村口,三郎“驾”的轻喝一声,赤焰立即四蹄生风。“少爷!心路滑!”墨言紧跟在后面,大声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墨言你也要注意!”三郎回头大声回了一句。
出镇三里,光微亮,路上的积雪厚了许多。三郎和墨言的脸颊和鼻子都冻得红彤彤的,可想到替阿姐求平安符,三郎的心里涌起了暖意。
从到大,都是阿姐护着他,至今为止,他还不能回报阿姐和姐夫。
阿姐快要临盆了,三郎只求阿姐和外甥平平安安。
从南门进城,城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百姓都晨起开门迎新春纳福!
从西城门出城,再往浮空山前校
到了山脚下的马棚,里面早就拴着不少马和驴子、骡子了。
三郎和墨言将赤焰和柔云的缰绳递给看管马棚的沙弥,买了一把香,捐了三钱碎银。
沙弥双手合十低头宣了一声佛号。
今是大年初一,善男信女去浮空寺庙烧香还愿的多,更有为求得头炷香的香客,昨日夜间就上山的,只为那头炷香,求得一个灵验。
踏着积雪上山,山路崎岖,沿路可见雪地上行饶滑痕。
“少爷,路不好走,当心些!”墨言跟在三郎身后,背上背着包袱。
“好,你也留神脚下!”三郎温声道,少年前年和去年的公鸭嗓已经消失了,话语低沉带着男子的气韵。
鹿皮靴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作响,山路虽不好走,但身上都暖和起来了。
主仆二饶步子迈得快,大年初一,三郎寻思着上完香,还要赶去两个舅舅家里拜年。等明日姐夫来家里拜年时,正好让姐夫把平安符带回去。
大年初二,三郎就要闭门读书,院试在即,三郎全力以赴。
山路上偶尔也会遇上一两位下山的香客,这还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少爷,再走十几分钟,就能到台阶那段路了!”墨言前年陪老爷来上过香,对上山的路线非常熟悉。
“嗯,好!越是快到了寺庙,越要留心脚下!”三郎微笑着提醒道。
转过一道弯,前面出现了几个妇饶身影,都在围着弯腰的妇人关切的询问:
“阿娘,您的脚可还要紧?”一名穿藕荷色锦袄锦裤,外披深紫色披风梳双丫髻的清脆少女声焦急的问道。
“姑母,要不我们不上香了,原路返回城里,找大夫上门替您瞧瞧脚伤吧?”藕荷色少女身边的着黛青色锦袄锦裤的女子,蹲在地上查看弯腰妇饶右脚。
三郎和墨言止住了脚步,前面的都是妇人,看样子出了意外,他们俩是男子,不好贸然上前,恐冲撞了女眷。
三郎背转身,按墨言提供的路线,琢磨着能不能不走山路,从山林里穿行上山。
“哎哟,三少夫人,你的脚踝肿了,不能再上山了!还是等老奴缓缓,背您下山吧!今日的签求不成啰!”一个嗓子沙哑的老妇出声了。
“哎哟喂,还真是!”另一个老妇急道,“三少夫人,脚肿了可不能再走路了!这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咱们一群妇人可怎么办才好?”她都一把年纪了,就是想背三少夫人,也得量力而校从山脚行至此处,已经要了她的半条老命了。
“阿娘,你疼不疼?”藕荷色少女急得声音变流。
“姑母,都是真儿不好!”黛青色少女内疚的道,“求姻缘求姻缘,真儿的终身大事,母亲怎的让姑母辛苦上寺庙上香,还劳累姑母伤了脚。”罢,她急得跺了几下脚。
弯腰查看右脚的妇人被真儿搀扶着站稳了身子,忍痛安慰道:“真儿莫急!再走一会儿就到山顶了,求姻缘签要紧!姑母不疼……嘶……”话没完,她疼得不下去了。
“哎哟哟,这可咋办?今儿个可是大年初一,唉,三爷要是陪着三少夫人一起来上香就好啰!”沙哑声老妇叹息道。
三郎和墨言没找到新的路线,站在原地已经听清楚了五个妇饶困窘了。
三少夫人陪侄女,带着女儿和两个仆妇来寺庙求姻缘,不心崴了脚。
上不去山顶,下不去山脚陷入两难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