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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九六章 粤西洪拳 亢龙无悔

南禅五家七宗,多数地处于南方。

所谓南拳北腿,在南方,拳术习练者众多,无论是大拳种,并不比北方人少。

尤其在广府一带,习武者的数量其实是超出北方大多数的省份的。

只是,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习武之人只要踏入武门,就会有应对不完的纷争和武斗,幸运者只是输拳输名,倒霉者难免身死甚至祸及家人。

故而,便有一些不愿参与武门厮杀的门派或家族,情愿将自家功夫遮掩,不到危急关头,绝不轻视于人。

这种武道的传承,以家族为枝干,以师徒传承为叶蔓,只为强身健体,延寿避厄,压抑武人争强斗胜的本性。

这一点,又以粤西洪拳中的几支暗流传承最为出名。

粤西洪拳所练拳种,传承并不广泛,除了祖训使然之外,也多是因为其拳架刁钻怪异,发劲颇有门道在内,故而习练艰难……

但若能修行有成,一身技艺往往很是不凡。

粤西洪拳擅长以声引气,以气催劲,以劲出拳,拳术初见平常无奇,但每每劲力到达四稍之前,便会在吐气发声的同时,突然颤吹发劲,使得其攻击劲上加劲,方寸发力……

这种拳术特色鲜明,与一些地域性的少数民族中流传的原始古象形拳类似,虽然不以杀伐搏击而闻名,但在延寿避厄和壮大精神上却有奇效。

练习这类拳术的门派和家族,长寿之饶比例极大,甚至很多耄耋老人,虽然功夫实战能力一般,但在接近百岁的高龄时,仍能保持筋骨强健,耳朵不聋眼不花,从养生炼体的功效上,足以称得上是独步武林。

仰山希音所练的核心功夫,虽然名为罗汉金身功,传自南禅仰山一脉禅门,但因前代祖师的缘故,实际上却吸收了大量粤西洪拳的特点,属于一门特色禅武。

其拳架粗犷,拳意中混杂着浓浓的禅韵,在吐气发声的时候,会强调颤吹式发劲,使得他们的拳脚或兵器功夫能在方寸之间,进行突然的二次发劲。

这种功夫入门简单,但想要练至大成,却需要长年累月的反复磨砺,不过,一旦练成之后,其技击方式与寻常的攻击便颇有不同。

每每看似平常的拳脚或兵刃攻击,却会在打击接近对手的最后关头,丹田发劲震荡声带,在吹发出鹤唳或猿啼的颤音时,在手脚中二次震荡发劲,使得其攻击招式含有双重劲力。

所以,仰山希音与李存义枪、锏接连相击碰撞,表面上看似被形意大枪牢牢压制,可实际亢龙锏在每次碰撞时,都会发出复杂的双重震荡劲,对长枪和李存义的双手乃至臂膀,都有着渗透式的打击……

更有意思的是,罗汉金身功本属于外家硬功,他的发劲方式,也与北方的内家拳颇有不同,而硬功最注重的,先是肉身的强度,然后才是对发劲技巧的掌握。

也就是,仰山希音打出的每一招,都会先以自身肉身震荡发劲为基,再将出招的劲力和自身反伤震荡作用在对手身上……

你可以理解为尚一千,自伤八百。

只是练习这门功夫的高手,肉身的强度都十分强悍,震荡之伤对其本身的伤害十分有限,而作用在对手身上的双重劲力,那一千点的伤与反赡感觉,却是让人十分难受,甚至会影响到后续的攻防节奏。

也就是,双圣交手不过六七个回合,可仰山希音通过颤吹发劲的独门功夫,在与李存义的兵器交击过程中,对他施展的双重发劲伤害却已经是十二三次,而当李存义发觉这一点的时候,双臂和双手已经隐隐有了微微颤抖的迹象……

“啧啧,这门功夫看似粗犷捡漏,实则功夫却体现在无形之中,其发劲渗透无声,若想胜他竟颇有些棘手……”

李存义大枪抡动,开始有意识的改变着攻防节奏,从硬桥硬马的大枪术,转向了力与技合,气与力合的招式,对着仰山希音的颤吹发劲,使出形意拳的虎豹雷音……

呜嗷……

李存义枪式变化,发劲自然也有不同,而与他兵器正面对轰的仰山希音,也只用了两招,便瞬间发觉了其中的细微变化……

“咦?不愧是能教出最强武道王的老牌武圣,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老衲颤吹劲的厉害,开始刻意施展形意拳的虎豹雷音,企图改变与老衲兵器碰撞的劣势么?”

仰山希音略一思索,口中声音再次变得高亢刺耳,将原本还有些隐蔽发出的颤吹劲,改为每招都全力施展,听起来便如白鹤唳叫,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嗬!

两人这一变化,让原本兵器中激发出气爆声响中,又夹杂了一道道虎豹嘶吼、猿啼鹤唳的吐气发声。

而随着两人交战时的声音愈发高亢,其声势甚至隐隐要赶超杨延岗和法言宗汉,两人脚下的快船在彼此强劲罡力的反复震荡之下,也随着不断响彻江面的声音颤动起来,并影响着船体下的江水不时的向外扩散,推动一层层的波澜煞是好看……

轰!

就在轻身功夫最好的云门渐影若有所思,准备起身再次向对面邀战之际,忽然听到水面上传来一阵快船碎裂的巨大声音,听起来就像火药突然爆炸一般……

一道巨大的水浪冲而起,而李存义和仰山希音借着这股爆炸之力,也不得不强行借力拔高身形,以双脚轻点在水浪上方……

当当当……

李存义全力挥舞大枪,不断的砸击或崩打在亢龙锏上,而仰山希音虽然脚下接连踩水,勉强立于浪头之上,但因为他不擅轻身功夫,反而牵扯了他大半的精力,如今在李存义的强攻之下,也不得不连续强行发劲,面色渐渐变得比李存义还要苍白……

“外家硬功虽强,可在内家罡劲的面前,短板同样也很明显!”

李存义大枪如龙,罡劲如潮水汹涌,只是不断全力出手,让他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为了打破仰山希音的硬功防御,他自己也被双重劲震得内伤,嘴角缓缓沁出了一丝血迹……

“你有颤吹发劲,老衲也有虎豹雷音,不到最后一刻,看不出鹿死谁手!”

李存义心知肺腑受创,可却丝毫不以为意,因为他在仰山希音的脸上,也看到了两缕鼻血,心中顿时知道刚刚这番施为,终究不是白用功,苍白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笑容……

“李圣的枪劲虽猛,但刚不可持久,接下来,便看看老衲和你究竟谁更能抗!”

仰山希音的身形落下,连忙催动双足爆发出汹涌的罡劲,震荡水面强行纵身飞跃,而李存义则好似鱼鹰,借着滑翔之力顺势在江水上连踏几步,便又再次腾空飞跃,两人这一起一落之间,其实形势也渐渐发生了偏转……

“青龙探海!”

李存义身形灵动,几乎不受踏水而行的影响,故而这一招冲步刺枪打出的时候,不仅是身推枪走,如闪电般的枪身同时也带动了他的身形,赶在仰山希音再次落下的时候,扎向他的下三路……

嘣!

仰山希音见此,连忙长吸一口气,将落下的身形微微滞空,脚面侧踢枪首,同时将亢龙锏抡圆了打向李存义的肩头……

呜……

强烈的破空声响起,最后在李存义的身前发出一声清脆的气爆之音……

‘啪!’

李存义略一偏头,攥着枪尾的右手一压一挑,左手则顺势将回拉,将一丈多长的大枪在双手间飞速滑动,精准的一枪刺击在亢龙锏的锏身上……

叮!

这一击,双方仍用了全力,故而当长枪直刺在锏身上时,韧性超强的白蜡杆子都猛然弯曲如弓,发出崩崩崩的声响……

“好枪法!”

仰山希音见此,心中顿时猜到李存义的想法,双臂按住亢龙锏,做好了大枪反击的准备,而李存义也不以为意,双臂一拧一抖,那弯如半月的枪杆瞬间绷直,其中蕴含的所有劲力一朝爆发出来,哪怕是强如仰山希音,也不敢正面硬抗……

嘣!

大枪剧烈抖动,枪头在电光火石之间飞刺仰山希音的面门。

所幸刚刚仰山希音便已有所防备,早将悬空的身形扭动,侧首转身,一锏横敲在枪头下方五寸……

当!

亢龙锏如黑龙探首,狠狠的打在坚韧的枪身上,然而在李存义的劲力催动之下,这股劲力根本无法击断枪身,反而被气借力打力,顺势再次将枪杆弯曲卸力,并转臂反手利用枪改韧性,猛然回抽仰山希音的腰间……

“这枪法,简直如同跗骨之蛆,根本无从甩掉,滑不留手!”

仰山希音心中感慨,却不得不再次抽锏反击,不过刚刚这几招速度太快,令他有些应接不暇,等到脚下沾到水面时,这才忽然惊觉,接连踩踏水面……

噗噗……

他这双脚踩水,比起其他三圣,显然就逊色了一筹,不仅江水漫过腿,就连借力也只借到了六分……

如此一来,他在水上行动的速度自然再次受限,而李存义之所以要疯狂连击崩打,就是等的这一刻……

唰!

长枪在空气中抖出了一朵枪花,而在花心中央则一道红光飞射,瞬间突破了仰山希音亢龙锏的封锁,在其再次变招下压枪头的刹那,蓦然又向下一顿,轻轻的点在了仰山喜迎的锁骨上……

噗!

这一枪,如镜中水月,根本难以捉摸,而仰山希音的身形在这一枪及身的刹那先是微微一颤,眼中露出一丝狠色,撒手便将亢龙锏当做暗器打出,在空中高速旋转,化作一团黑光,砸向李存义的胸腹……

“以伤换伤,好一个撒手锏!”

枪头将将刺断仰山希音的锁骨,李存义便看到那黑锏当头劈来,若是躲闪这一招,手上长枪恐怕也只能撤回,无法二次发劲,也不可能给仰山希音造成真正的伤害……

“喝!”

生死关头,李存义也不犹豫,口中吐气发声,左臂则微微一抬,运起周身的罡劲贯入左臂,强行抓向那团黑光……

咔嚓!

血肉之躯,哪怕是武圣的先肉身,也无法做到刀枪不入。

更何况,这团高速旋转的锏影,可是仰山希音临危之际,拼命打出来的,为的便是以伤换伤,以命拼命!

咔咔……

李存义的左掌连带着左臂,瞬间便折断扭曲,甚至连肩头也没有逃过,被那亢龙锏打得瞬间塌陷,发出了清脆至极的骨骼断折声响……

然而,也正是这一挡,为李存义争取到了刹那光景,使得他攥着枪尾的右手得以顺势一拧一抖……

噗嗤!

锋锐的精钢枪头,其中蕴含着的罡劲,简直可以裂石洞金,更不要仰山希音的罗汉金身功,几乎是毫无停顿,便瞬间扎穿了仰山希音的锁骨、肩胛骨,从他的背后透体而出……

“好胆魄,好决绝!”

仰山希音眼中并不惊讶,因为换做自己,也一定会做出这种选择。

“承让!”

李存义周身毛孔炸开,额头的汗水瞬间滑落,可他却丝毫不悔用一只手臂换那一枪的机会。

因为只有如此,才能最快的击败对手,打灭南禅五家七宗的嚣张气焰……

噗……

仰山希音只觉胸口阵阵绞痛,随后一口鲜血喷出,李存义这一枪中的罡劲,几乎将他半个胸口都搅的稀烂,自此再无任何翻盘的机会……

嘭!

仰山希音的后背向外再次爆出一团血雾,而他好似金身罗汉的身子则瞬间一软,挂在那心意大枪的枪头上,连人带枪一同坠落水汁…

噗通……

李存义右手弃掉长枪,面色也变得惨白,身形同时从半空中向着江面落下,只是他的伤势在内而不在外,仍能强提一口罡气,接连在水面上踩踏而行,只是最后两步也已摇摇欲坠,当跳上了己方的快船之后,整个人也几乎瞬间瘫软在甲板上……

奔流不息的江水上,仰山希音的身子再次浮出水面,那根穿透身子的大枪则朝着空竖立,彷佛诉着他仰山一脉亢龙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