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口镇的晨光带着草木的清香,驱散了夜的血腥。林风醒来时,肩头的伤口已消肿不少,赵猛正坐在床边喝粥,脸色虽仍苍白,精神却好了许多。
“兄弟,你醒了?”赵猛放下碗,声音还有些沙哑,“司空前辈你恢复得不错,就是得再静养几日。”
林风坐起身,活动了下手臂,笑道:“不碍事,皮外伤罢了。倒是赵大哥,昨多亏了你。”
“跟我还客气啥。”赵猛咧嘴一笑,眼眶却有些发红,“要不是司空前辈,咱们哥俩昨就交代在这儿了。那血无常的功夫,真是邪门得很。”
正着,钱通父女和司空图走进屋来。钱晓雨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脸上带着笑意:“林少侠,该换药了。”
她心地解开林风肩头的绷带,伤口已结痂,边缘泛着健康的粉色。她一边涂抹药膏,一边轻声道:“司空前辈,这药膏是用山雪莲做的,能活血化瘀,好得快。”
林风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苏婉儿。两个姑娘年纪相仿,一个活泼灵动,一个沉稳细心,却都有着江湖儿女的坚韧。他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那温暖的触感让心也跟着软了几分。
“多谢晓雨姑娘。”
“举手之劳。”钱晓雨脸颊微红,低头收拾着药箱,“爹和司空前辈,等你和赵大哥好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动身去雁荡山。镇上的百姓凑了些干粮和盘缠,要谢咱们呢。”
林风心中一暖。昨的厮杀虽惨烈,却让溪口镇的百姓看到了反抗的勇气。那些送来的干粮里,有带着余温的麦饼,有用油纸包好的腌菜,还有孩子们偷偷塞进来的野果,每一样都带着沉甸甸的心意。
司空图坐在桌边,手里摩挲着竹杖,目光温和:“林风,你可知为何老夫要帮你?”
林风摇摇头。
“二十年前,老夫路过洛阳,恰逢长风镖局护送一批赈灾粮。当时降大雪,山路崩塌,是秦长风带着弟兄们徒手凿冰开路,硬生生把粮食准时送到了灾区。”司空图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悠远,“那时老夫就想,这江湖若多些这样的人,何愁不平?”
他看向林风,眼中带着期许:“你身上有他的影子——不是武功,是那份‘见不平便要管’的执拗。昨在溪口镇,你明知道打不过血无常,却偏要站出来,这份侠义,比武功更难得。”
林风心中一震。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坚持是为了复仇,为了秦老的嘱托,却从未想过,这份“执拗”在旁人眼中,竟是“侠义”。
“前辈谬赞了。”他轻声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总得有人做。”
“得好。”司空图抚须而笑,“江湖之所以称江湖,不是因为刀光剑影,而是因为有这份‘总得有人做’的担当。秦长风懂,你也懂。”
几日后,林风与赵猛的伤势基本痊愈。临行那,溪口镇的百姓都来送校张屠户的侄子捧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刀,非要送给林风:“林少侠,这是俺叔生前用的刀,他过,能护着饶才是好刀。”
林风接过刀,入手沉重。刀身虽锈,却能看出打磨的痕迹,想来是主人常握的缘故。他对着少年郑重一揖:“我定会用它护着该护的人。”
队伍沿着古道向雁荡山进发。司空图的竹杖敲在石板路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像在为前路伴奏。赵猛走在最前,手里拄着铁棍,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钱通紧随其后,不时翻看地图,提醒着前方的岔路;钱晓雨背着药箱,脚步轻快,偶尔采些路边的草药;林风走在最后,青钢剑悬在腰间,荷包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古道两旁是茂密的山林,时有飞鸟惊起,鸣声清脆。林风望着司空图的背影,忽然问道:“前辈,您江湖真的有公道吗?”
司空图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老饶白发上,泛着银光:“你觉得呢?”
“我看到黑煞教横行霸道,看到百姓敢怒不敢言,看到好人未必有好报……”林风声音低沉,“就像张屠户一家,他们做错了什么?”
“公道不是等来的,是争来的。”司空图的声音平静却有力,“秦长风争过,你现在也在争。哪怕只能护得一个溪口镇,哪怕只能让一个孩子不受欺凌,也是公道的种子。你看这古道,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侠义做的人多了,公道自会生根。”
他指向路边的一棵老槐树,树干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有的已模糊,有的还新鲜。“这些都是过往的江湖人刻下的。有的是镖师,有的是侠客,有的只是寻常百姓。他们或许没能改变下,却在路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丝暖意。”
林风走上前,指尖抚过那些刻痕。有个名字旁边刻着“救我母女三人”,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真切的感激;还有个名字后面跟着“赠米三斗”,笔画简单,却让人想起饥寒中的一碗热粥。
“这就是江湖啊。”司空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黑煞教的恶,就有长风镖局的善;有血无常的狠,就有你我这样的人,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护一寸安宁。”
林风心中豁然开朗。他想起秦老在竹林里教他练剑时的话:“武功再高,若心不正,也是祸害。”原来真正的江湖,从不是非黑即白的厮杀,而是在黑暗中坚守光明,在绝望中播撒希望。
傍晚时分,他们在一处破败的山神庙落脚。赵猛拾柴生火,钱通整理行装,钱晓雨煮着热腾腾的姜汤,司空图则和林风坐在庙门口,看着夕阳沉入远山。
“前辈,您认识孙先生?”林风问道。
“算是旧识。”司空图笑道,“他原是翰林院的编修,因不肯为权贵篡改史书,被罢了官,才隐于雁荡山。此人胸有丘壑,更藏着下秘闻,你们找他算是找对了。”
“那他会知道秘密库房的事吗?”
“不好。”司空图摇头,“孙先生性情古怪,若他不愿,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没用。不过……”他话锋一转,“他最敬秦长风,见了那半块玉佩,或许会动心。”
夜色渐深,山神庙里燃起篝火。赵猛起当年在长风镖局的趣事,秦长风总爱把新买的剑送给弟兄们,自己却用着一把磨得发亮的旧剑;钱通则讲起孙先生的轶闻,他能从一片枯叶里看出山川走势,从一滴水里辨出江河源头。
林风静静听着,心中的迷茫渐渐散去。他不再执着于“何时能报仇”,而是开始享受这段同行的时光。身边的人或许都曾经历伤痛,却从未丢失心中的侠义,就像这篝火,哪怕在深山夜林里,也能照亮一方地。
子夜时分,林风被一阵异动惊醒。他屏住呼吸,只见庙外闪过几个黑影,脚步轻捷,显然是练家子。
“有动静。”他低声唤醒众人,握紧了青钢剑。
司空图吹熄篝火,竹杖在手中一转,沉声道:“是黑煞教的追兵,大约有十人,都带着弩箭。”
赵猛摸出铁棍,钱通将钱晓雨护在身后,庙内瞬间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黑影很快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个瘦高个,脸上戴着青铜面具,手里握着一把软剑,声音像毒蛇吐信:“林风,血无常左使有令,取你项上人头,祭奠教中弟兄。”
林风走出庙门,月光洒在他身上,青钢剑泛着冷光:“就凭你们?”
“狂妄!”面具人冷哼一声,软剑如灵蛇般窜出,直取林风咽喉。
林风不闪不避,踏雪步踏出,身形陡然横移,同时长剑斜挑,逼得对方回剑自保。两人瞬间交手十余招,剑影翻飞,火星四溅。
其余黑煞教徒见状,纷纷举起弩箭,却被赵猛和钱通缠住。赵猛的铁棍舞得虎虎生风,专砸对方兵器;钱通则利用地形,将几人引到庙后的窄巷,匕首专刺下盘。
司空图站在庙门口,竹杖轻点地面,看似未动,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化解射向林风的冷箭。
激战中,林风渐渐摸清了面具饶路数。此人剑法阴柔,却破绽不少,显然是急于求成。他心中一计,故意卖了个破绽,引得对方软剑刺来,随即手腕一翻,青钢剑如灵蛇出洞,顺着软剑滑上,直指对方心口。
面具人惊呼一声,急忙后跃,却还是慢了半分,胸口被剑尖划破,鲜血染红了衣襟。
“撤!”他知道讨不到好,厉声喝道。黑煞教徒如蒙大赦,搀扶着受赡同伴,很快消失在夜色郑
山神庙重归宁静,只有篝火的余烬在风中闪烁。赵猛擦着额头的汗,笑道:“这群家伙,比起血无常可差远了。”
司空图却皱着眉:“他们来得比预想中快,明黑煞教在沿途布了不少眼线。接下来的路,怕是更难走了。”
林风看着地上的血迹,忽然想起什么,走到庙外的古道上,用剑在石板上刻下一个“风”字。
“你这是?”钱晓雨好奇地问。
“给后面的人留个记号。”林风笑道,“若是有江湖同道看到,或许会明白,这里曾有炔住过黑煞教。”
赵猛一拍大腿:“好主意!咱们虽人少,可这侠义的名声,得让更多人知道!”
他也捡起一块石头,在“风”字旁边刻下一个歪歪扭扭的“赵”字,钱通和钱晓雨见状,也纷纷上前,刻下自己的名字。
司空图看着那串名字,在月光下泛着浅白的光,眼中露出欣慰的笑。这古道上,曾有无数侠客走过,留下过刀痕剑影,也留下过温暖与希望。林风他们刻下的,或许只是几个寻常的字,却是对“侠义”二字最鲜活的注解。
次日清晨,队伍再次出发。林风走在古道上,看着石板上的名字被朝阳镀上金边,忽然觉得,江湖路或许漫长,但只要身边有同行者,有心中的坚守,再远的路也能走到尽头。
他摸了摸腰间的荷包,仿佛能闻到青石镇月季的清香。苏婉儿过,等他回去,月季定会等着他。他想,等报了仇,定要带着赵猛、钱通他们去青石镇看看,让他们也尝尝王大娘的热粥,看看锦绣阁院里那永远开得热烈的月季。
前方的古道蜿蜒向群山深处,云雾缭绕间,仿佛藏着无数未知。但林风的脚步坚定,因为他知道,自己走的不仅是复仇之路,更是一条侠义之路。这条路的尽头,或许有真相,有公道,更有无数像溪口镇百姓一样,期待着光明的人。
而那份藏在荷包里的温暖,那份同行者的情谊,将永远是他心中最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