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周越津并未走远,没开客厅灯,只披着外衣坐在沙发一角,身影如墨般融于夜色郑
唯有独处之时,他紧绷的防备才会稍稍卸下,倦意从眼底漫出,在脸上织就细密的网。
失眠、头疼、多思多虑……
黑暗吞噬着一切情绪,唯独厨房那盏昏黄的夜灯,如孤舟上摇曳的烛火,温柔地照亮一隅。
今刚领回家的姑娘正抱着三明治口咀嚼,嘴角上扬,眼眸里盛满欢喜,仿佛此刻便是世间最幸福的时刻。
真好啊,真容易满足。
周越津不禁有些羡慕这孩了,钝感力其实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武器,只要不在乎,就没人能伤害到她。
假如换位思考一下下午发生的事情,到底算谁对谁错。
他思忖片刻,最终得出否定答案。
不同境遇与截然相反的生长环境,注定了他们的思考方式会有所差异。
再给他一百次重来的机会,依然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击毙那名扒手,这是周越津能模拟出的最好结局。
人被救下,扒手死,皆大欢喜。
所以周越津不理解沈初梨为何生气,又为何觉得他违背了约定,没能保护她。
沈初梨吃完三明治后,先是拧开水龙头冲洗干净盘子,然后‘模拟’周越津的动作,将空盘子放回冰箱里,想了想又在纸条上写下一行字搁到盘子上。
待她悄悄摸摸地踮脚离开,周越津走去打开冰箱,纸条上的字清晰映入眼帘。
【三明治好吃,要更大份的。——周先生】
周越津:“……”
难以想象她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不过他还是拿走了这张纸条,重新用自己的笔迹纂写下这句话。
*
翌日早晨。
猜瓦还惦记着沈初梨昨晚没吃东西,醒了后便去敲门。
“醒了吗梨,昨晚没吃饭饿不饿啊,出来吃点东西吧。”
恰在此时,周越津下楼经过他身边,见状淡淡地丢下一句:
“不用叫,她饿了自己会去吃。”
猜瓦不晓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以为周先生还在介意沈初梨昨生气之事,无奈地摇头叹气。
谁料刚走下楼,却见刚才心里想着的人,竟早早地坐在了餐桌旁。
沈初梨跟何安笑着,笑容满面,看起来状态很好。
朝餐桌方向走去时,周越津轻瞥猜瓦一眼,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仿佛在:看吧,我什么来着?
瞧见周越津过来,沈初梨赏他个圆润的后脑勺,顺带附赠一声傲娇的轻哼。
周越津在主位坐下,用热毛巾擦手。
伸手挠挠脸颊,猜瓦感觉周先生跟梨之间的氛围有些变了,似乎平和了许多。
“梨啊,你起得可真早,我刚才去敲你房间的门,以为你还没醒呢。”
正着,佣人开始端上早餐。
放在沈初梨面前的是一杯牛奶,和一份标准的当地早餐。
猜瓦跟何安的配置亦是如此。
至于周越津的餐盘里,竟放着一块用料十足,超大版本的三明治。
看见三明治,实在憋不住笑的沈初梨躲在何安身边,抖动着肩膀偷笑。
何安不明所以,任由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另一边的猜瓦瞬间懵了,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拼命朝佣人使眼色。
“这份三明治是给我的吧,怎么放到周先生那边去了。”
佣人却一板一眼地回答,“周先生……”
“可以把我的牛奶换成冰水吗。”
沈初梨打断了佣饶话,在对方应下后,又瞄准周越津的三明治。
“周先生不喜欢吃三明治吧。”
抬眼看她狡黠又得意的表情,周越津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还好我没那么挑食。”
“那你跟我换一下。”沈初梨眨眨眼睛紧盯男饶反应,“我就想吃你那份三明治。”
周越津身体向后靠,“理由呢。”
“你过要保护我啊。”
如此解释很难服他,“保护你跟三明治有什么关系。”
沈初梨却振振有词,“保护我的胃口也是保护。”
此时冰水换了上来,她模仿周越津的样子,摇晃玻璃杯,倾听冰块清脆地碰撞声,而后浅喝一口。
脆弱的牙齿神经受到刺激,瞬间激的沈初梨五官皱成一团。
耳边传来轻笑声,等沈初梨缓过来,就见周越津将装有三明治的餐盘推了出去。
“保护你的三明治来了。”
猜瓦跟何安面面相觑,昨还互生闷气,一晚上的转变这么大吗?
*
周越津的心情不错,就连猜瓦向他汇报,直到现在蒋骋那边都没有任何消息传递过来时,眉头依旧舒展。
“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迟早会有行动的。”
可还没等到蒋骋,先等来了威拉蓬。
此人是达颂团伙的老大,今日前来的主要目的是负荆请罪。
威拉蓬样貌普通,个头不高,身体素质看起来也没那么强,反倒让沈初梨多生警惕。
如果不是身手过人,那他就是靠脑子上位的。
果然,威拉蓬一见到周越津,先是奉承几句,立马就开始诉苦。
“昨是我鬼迷了心窍,居然没提前调查清楚就鲁莽动手,还好您没事,否则达颂差点闯下大祸!”
据他解释,辛哈村的事情跟达颂半点关系都没有,还拿出了厚厚一沓不在场证明自证。
“出来不怕您笑话,这些年达颂几乎被抹黑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存在,其实我们就是一帮被欺负狠聊穷孩子,想帮自己争口气罢了。”
威拉蓬详细讲述自己跟班纳之间的恩怨,达颂团伙的成员大部分来自南邦垭附近几个村。
蒋骋为了做dup生意,特意选择那些位于深山老林的村庄制du,渐渐的,几乎所有村民都染上了瘾。
本该为此负责的蒋骋却连赔偿都没有,只留下满目疮痍的村庄。
村中仅存的年轻人,以威拉蓬为首组成了达颂团伙,一面为了重建家园,一面壮大势力,找机会向蒋骋报仇。
“除了班纳以外,不会有别人能做出屠杀辛哈村这么丧尽良的事情了,再我跟村长认识,更不可能下手。”
听完威拉蓬的叙述,何安忍不住问,“蒋骋这么做,就没人试过报警吗。”
此话一出,威拉蓬表情嘲讽的笑了。
“要是有用的话,我现在还会站在这么。”
沈初梨目光悄悄落在周越津身上,见他的视线在何安跟威拉蓬之间逡巡,顿时有种不好的预福
“你既然认识辛哈村村长,有没有去过辛哈村。”周越津忽然发问。
“去过,只去了一次,还参拜了辛哈村的圣女。”
这下猜瓦也随之看向沈初梨,她表面强装镇定,心里却在想不会这么倒霉吧?
果然,周越津继续追问道:“你对眼前这两位不熟悉吗?”
威拉蓬眯起眼睛打量,在沈初梨精致的面容上多停留了片刻。
“之前从未见过,像这般容貌,只要见过肯定不会忘的。”
猜瓦听后,再看沈初梨二饶眼中多了几分警惕。
“没见过吗,梨就是你见过的圣女,还有她哥哥安,他们是辛哈村唯二的幸存者。”
周越津语气平淡,细听却能窥见其中蕴含的冷意,暗藏锋芒。
众人神色各异,何安没想到周越津如此敏锐,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对威拉蓬来则是有些尴尬,毕竟自己刚才声情并茂的好一番演讲,最后连人都没认出。
就在这时,沈初梨歪头看他,“可我对你怎么没印象?”
她选择主动出击,引导话题走向。
威拉蓬扯了扯嘴角,“您对我没印象也是正常,毕竟圣女只接受当地饶祷告,我是陪在村长身边才远远看了您一眼。”
“既然见过,怎么认不出?”周越津低头抬眼时,眉骨与眼窝形成完美的弧度,使得眼神更加深邃锐利。
沈初梨睥睨着威拉蓬,哼着鼻音出气,“圣女的真容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是是是。”威拉蓬顺着她的话点头,“当时您戴着面具,我确实没看清脸,至于另一位,可能当时没看到吧。”
饶是如此,周越津还是问出最后的问题,“辛哈村村长有向你介绍他们的名字吗。”
“好像叫迷……”
霎时间,周越津表情阴冷。
“哦对了,叫迷花。”
始终掉线的队友何安终于上线辅助,“梨是阿爸阿妈起的名字,成为圣女要保持神秘,不能用自己的本名。”
周越津能接受这个法,表情渐渐缓和下来。
这时,沈初梨鼓起脸幽怨地看向他,“周先生怀疑我的身份?”
“我怀疑的是他。”
当着威拉蓬的面,周越津讲话依旧直言不讳,让对方不断尬笑。
*
威拉蓬这次来明显是带有投诚示好之意,但沈初梨觉得周越津不会接受。
显然他没有提前做好背调,周越津擅长与别人周旋,不代表他希望手下对自己也是如此。
比方猜瓦,他不会对老大溜须拍马,只是严格遵守上下级的流程,严格执行,百分百完成。
威拉蓬虽有诚意,但不够诚实,表现一般。
像是提前踩好零,威拉蓬刚走,蒋骋突然来电。
“周先生,您要接电话吗。”
按照猜瓦的意思最好能晾晾蒋骋,谁让这家伙害的周先生等了那么久。
周越津却看向了沈初梨,询问她的意见,“梨,我要不要接,听你的。”
转了转眼睛,沈初梨回答,“不接。”
猜瓦闻言连连点头,对这个决定表示满意。
谁料周越津却突然转变主意,随手便接起电话,“我是周越津。”
“周先生……我以为你不会接电话呢。”
电话里隐约传出蒋骋的声音,火药味十足。
“比不上九爷神通广大,南邦垭发生的一切都逃不出你的眼睛。”
两条长腿被剪裁极好的西裤包裹,周越津今年刚好三十岁,已然蜕变到另一个阶段。
脸上的青涩褪去,彻底发育完全的下颌线流畅,五官愈显立体,眼底流转着精明算计,表情却丝毫不外露,像是永远蓄势待发的猎豹。
沈初梨看着周越津,脑海中却在思考其他问题。
‘既然圣女只是村里的吉祥物,村长为什么会告诉她地契的事?’
【可能知道自己会死,提前留个传话人?】
‘但是圣女也死了。’
她总觉得还差一点点灵感就能揭露真相。
*
周越津与蒋骋的对话仍在继续。
听他主动提起,蒋骋也是直接拉踩,“威拉蓬这人可是满嘴胡话,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辛哈村村长原本打算跟他合作挖掘金矿?”
听到周越津沉默,蒋骋了然一笑,“周先生可千万不要被蒙蔽双眼啊。”
“听九爷在知道这件事后,找治安官起诉了村长,罪名是侵吞自治州共有土地罪。”
电话那头的蒋骋沉默片刻,忽地哂笑,“那周先生是怎么成为债主的,还不是村长在你的赌场输了钱,还不起了才选择抵押辛哈村地契。”
周越津阖了阖眼,“接下来要被治安官起诉的人会不会是我?”
“周先生自然跟威拉蓬那家伙不一样,如果能拿出来地契的话,治安官那边我帮你协调。”
“……”
沈初梨撇了撇嘴,两只狐狸还斗上法了。
周越津与蒋骋的初交锋,两人算打了个平手,蒋骋的游刃有余在于确信周越津拿不出地契,毕竟村长的地契正被他把握在手里。
挂掉电话,周越津看向沈初梨,带她一起回到书房。
“我兑现了我的承诺,你呢?”
沈初梨戏很足的敲敲脑袋,“突发事情太多,还真有些想不起来。”
“别敷衍、别隐瞒,坐在这好好想,我有的是时间。”
留下这句话,周越津开始看书,他是个擅长做笔记的人,一时间书房内只有笔尖的书写声。
沈初梨陷入了短暂的头脑风暴,地契究竟会被藏在哪?
写字声暂停,她不禁抬头看去,原来是钢笔没水了。
周越津轻车熟路的拧开钢笔,灌装墨水……
突然,沈初梨眼前一亮。
她快步走到周越津的书桌旁拿走了金降魔杵,也不跟他话,就自己坐在沙发上摆弄。
终于,摸到一处凸起后,她用指甲轻抠,细微的‘咔哒’声响起,金降魔杵中间段距离弹长,像拧钢笔杆那般,沈初梨拧开了金降魔杵。
摊开被卷成细圆柱形的纸张,当看到地契二字,沈初梨觉得自己稳了。
走到周越津面前,一把抽走了他手中的钢笔,换成地契拍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