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的庭院里,费德西尔刚收起《六道轮转之壤篇》的修炼手印,青石板上的露珠突然被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震碎。
他抬眼望去,一个鬓发散乱的农妇正跌跌撞撞穿过拱门,粗布裙摆上沾满泥浆和草屑。
“殿下!求求您……”
妇人扑跪在石阶前,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沉闷的撞击声让廊下的侍卫都皱起眉头。
她颤抖的双手捧着一只粗布缝制的虎头鞋,鞋底还粘着新鲜的血迹。
“我家虎子昨夜去捡柴火……再没回来……”
费德西尔单膝蹲下扶住妇人肩膀,触手一片冰凉。
他注意到妇人指甲缝里全是泥土,显然已经徒手翻遍了半个城郊。
当妇人抬起涕泪纵横的脸时,他瞳孔微缩,那双眼白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正倒映着某种非饶恐惧。
“西边的……那座石头房子……”
妇人突然抓住他的袖口,布料在她指间嘶啦裂开。
“卖炭的老约翰看见……看见虎子的红兜帽飘进铁门里……”
庭院里的温度仿佛骤降,正在擦拭长矛的卫兵们动作同时僵住,有个年轻士兵不慎打翻了水桶,水流在石板地上蜿蜒成诡异的蛇形。
“黑石堡?”
费德西尔声音沉了下来,他记得军报上提过,那座废弃的贵族别院近半年已经吞噬了七个猎户。
昨夜巡查时,他还特意用神念扫过那片区域,却被某种黏稠的黑暗挡了回来。
“我去准备搜救队。”
他刚要转身,一只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横在胸前。
头发花白的老兵沃坎在廊柱前,残缺的左耳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狰狞,老兵的声音像是从铁锈里挤出来的。
“二十年前我亲眼见过,三个全副武装的骑士走进那扇门,最后只有半具尸体被吐出来……”
费德西尔注意到老兵按在剑柄上的手在微微颤抖,这个曾在兽人战场上连斩十二饶硬汉,此刻指节却因恐惧而发白。
“我的治愈术能应对……”
突然涌来的士兵们哗啦啦跪了一片,领头的百夫长重重抱拳。
“殿下!给我们两个时辰,调三百精锐带上破魔弩……”
人群后方传来铁匠铺学徒的喊声。
“我叔父的猎犬能嗅出邪气!”
卖花女挤出人堆。
“神殿的圣水对秽物最有效!”
费德西尔抬手压下喧哗,掌心泉眼神纹突然泛起蓝光。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看着那道神纹在空气中投射出虚幻的沙盘,正是黑石堡的立体影像,某个角落闪烁着微弱的红点。
“孩子的生命体征还在,但很微弱。”
费德西尔收起投影,从腰间取下镶嵌月光石的短剑。
“每耽搁一刻,生机就流逝一分。”
他环视众人,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独自潜入效率最高。你们在外围布防,若听到三长两短的哨声……”
指尖在剑刃上一弹,清越的颤音久久不散。
“就放火烧了整座庄园。”
当费德西尔的白袍消失在晨雾中时,没人注意到他袖中滑落的符纸,那是用地形龙血墨绘制的空间锚点,正无声无息地渗入地底。
费德西尔的身影在空间涟漪中浮现时,腐坏的橡木门轴正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三十年光阴在这座哥特式古堡上刻满了狰狞的痕迹,原本雪白的石灰岩外墙爬满了暗红色的地衣,远远望去如同干涸的血痂。
尖顶塔楼上的铁制风向标早已折断,残骸斜插在布满鸦巢的彩窗里,像一柄锈蚀的十字剑。
他踩上台阶的瞬间,靴底传来诡异的粘腻福
低头看去,石缝间滋生的不是寻常苔藓,而是一种半透明的胶质菌类,正随着脚步的震动分泌出淡黄色脓液。
城堡正门上残存的家族徽章依稀可辨。
被荆棘缠绕的玫瑰,只是如今那些金属花瓣全都长出了恶心的绿色铜锈,宛如得了皮肤病的鳞片。
“吱呀……”
正当费德西尔准备推门时,身后突然传来星纱摩擦的窸窣声。
他闪电般转身,看见沃克兰德正提着裙摆跨过围墙缺口。
今日的女祭司罕见地穿着便于行动的猎装,但紧身皮甲反而更凸显了她惊心动魄的腰臀曲线。
她发间的银月吊坠在阴风中摇晃,映得锁骨下的神纹忽明忽暗。
“真巧啊,殿下。”
她指尖抚过爬满铁锈的栅栏,金属竟在触碰下簌簌化为齑粉。
“今早有信徒来恳求,他的儿子可能跑进这里了,我想这个地方的确不应该存留,于是过来探查一下。”
“合作如何?”
他简短提议,指尖凝聚出一簇蓝白雷光。
沃克兰德突然贴近,带着麝香的气息喷在他耳畔。
“那敢情好,有您的守护,这次之行看来十拿九稳了。”
“您过奖了,合作愉快!”
随着‘嘎吱’一声巨响,尘封三十年的门扉洞开,陈腐的空气裹挟着某种肉质腐烂的甜腥味扑面而来。
在门框最高处,费德西尔注意到几道新鲜的抓痕,看大,正符合十岁孩童的手指。
费德西尔的指尖抚过门框上那道浅痕,指腹传来细微的纤维质感,粗麻布刮擦留下的痕迹。
他捻动手指,一抹暗红色的碎屑簌簌落下,那是孩子棉袄上常见的廉价染料。
“过来看。”
他低声唤道,声音在空荡的门厅里激起诡异的回音。
沃克兰德俯身时,发间的银坠子垂落下来,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冷光。
她鼻翼微动,突然冷笑。
“恐惧的汗味混着……麦芽糖?”
指尖沾零唾沫抹在木屑上,碎屑竟泛起诡异的荧光。
“错不了,那孩子裤袋里肯定装着集市买的琥珀糖。”
正午的阳光在他们身后扭曲。
明明门外是盛夏灼目的烈日,可当两人跨过门槛的刹那,仿佛有层看不见的冰膜包裹了全身。
费德西尔的火把突然暗了一瞬,火焰诡异地坍缩成幽蓝色,将两饶影子投在布满蛛网的穹顶上。
那影子竟比本体高了足足三尺,脖颈处还多出个不规则的隆起。
“有趣。”
女祭司的红唇呼出白雾,在空气中凝结成细的冰晶。
她突然用鞋尖碾碎地板上的一截枯枝,碎裂声在走廊里无限回荡,直到第七声回声时,突然变成了孩童的抽泣。
他们沿着东侧走廊前进,火光照亮了墙纸上大片霉变的图案。
那些维多利亚风格的蔷薇花纹在潮湿中变异,腐烂的花蕊里渗出沥青般的黏液。
偶尔有阳光透过残破的窗棂射入,光柱中飞舞的尘埃竟组成模糊的人形,又在火把靠近时轰然消散。
“左边第三间。”
费德西尔突然停步,火光映照下,橡木门把手上留着五个清晰的指印,最上面的那个还沾着糖渍。
但更令人在意的是门缝里渗出的液体,那绝不是水渍,而是一种带着珍珠光泽的深绿黏液,正随着他们的呼吸频率微微鼓胀。
沃克兰德突然按住费德西尔举着火把的手,在两人交叠的掌心里,火焰倏然变成惨绿色。
借着诡谲的光亮,他们终于看清了走廊尽头的真相。
所有房间的门把手上,都挂着晶莹的黏液丝线,如同巨蜘蛛布下的警戒网。
而在最深处的黑暗中,传来清晰的‘咔嚓’声,像是牙齿咬碎硬糖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