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啊,要不怎么你俩运气好呢?去的时候都是坐的林正夫的船,回来的时候却正好躲开了,而且据推算你们出发的那跟他们那条船出发是同一。”龙兴一直观察着桂儿的脸色。
“居然是跟我们同一出发吗?那可太巧了,老爷,真是佛祖保佑。”桂儿假装惊恐的捂住嘴。
“其实,一开始我听吴哥也是打算沿着原来的路线回去的,毕竟来的时候都安全。但是,具体的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不过现在广州的几个码头附近全是日本人,码头已经完全被日本鬼子给征用了,一般的民船和商船都不让通行,所以很少中国人接近那里,据那码头附近的高楼还架了机关枪,那太吓人了,谁敢靠近那里啊?我们去的时候都是在一处野河滩靠的岸,大家涉水上岸的。”
“哦,所以你们就打算改到找蛇头来送你们回港的吗?是找的哪一个蛇头啊?”龙兴穷追不舍的问道。
桂儿假装认真的想了一番,然后道:“哎呀,这我可记不清了。”桂儿蹙着眉,像是在拼命回想,“当时吴哥只找了个靠谱的,我一心想着赶紧回香港,哪姑上问名字?那蛇头看着普普通通,穿件洗得发白的短褂,话带着浓重的潮汕口音,听是专门帮人偷渡的。”
龙兴指尖在桌面轻轻敲着,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她的脸:“刚才你广州的码头已经全都被封了,那你们是怎么离开广州的呢?从哪个码头走的?”
“我们可不是从码头走的,就是一个野岸。”桂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住眼底的慌乱,“离那码头远得很,不过好像离一个村庄挺近的,附近还有宪兵队巡逻呢?那蛇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我们跟着他从乱石滩上的船,提心吊胆的,我这辈子都不想再遭那罪。”她着,故意搓了搓胳膊,像是还在后怕。
龙兴笑了笑,笑声里带着几分审视:“平安回来就好,沙姐还是有福之人。”
“托您的福,龙探长。”桂儿垂下眼,声音里添了几分委屈,“也是我不死心,想要再见我哥一面。他们常年跟鬼子周旋,不定上次见那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而我,能活着回来就谢谢地了。再有吴哥在,他‘跟着走就携,我一个姑娘家,除了信他还能信谁?”
龙兴听到她那样,也有所触动,脸上表情都变柔和了。
不过他还是继续试探:“吴倒是个能干的。”龙兴话锋一转,“他最近在帮我做大米的生意,他就回一趟广州,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一切都环节都搞好了,确实是个人才,他跟对面是一早就认识吗?”
桂儿心里一紧,就是在质疑吴鸣锵对自己不忠心吗?但是桂儿对这方面完全不清楚,她觉得现在比刚刚还要凶险。一个不心错了话都会让龙兴怀疑吴鸣锵的,她不动声色:“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如果想知道,我回去问一问他吧,不过吴哥在我家多年,一向忠心耿耿,他的为人,我绝对信得过,我们家用饶原则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你看我都很少过来当铺,这边已经全权交给他了。”
“沙姐,年纪倒是很懂得驭人之术,我自愧不如。”龙兴拿起茶壶,给自己续了茶,“不过沙姐,你是聪明人,该知道香港这地方,表面上风平浪静,底下的暗流可深着呢,这里头门道多着呢,我也是不得不谨慎。”
“龙探长的有道理,而且龙探长为人谨慎,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这是好事,都是为了大家好。”桂儿陪着笑。
龙兴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笑了:“行了,不这些扫心。我就是随口问问,毕竟吴是我的人,你们在我地盘上,我总得照应着。”他站起身,拍了拍桂儿的肩膀,“你们慢慢喝,我还有事,先走了。”
“龙探长慢走。”桂儿也跟着站起来,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看着龙兴带着手下浩浩荡荡地离开,桂儿才缓缓坐下,后背已经沁出一层薄汗。阿诚递过一张手帕,低声道:“姐,他怕是还会盯着咱们。”
桂儿擦了擦手心的汗,指尖微微发颤,却硬是挤出个笑容:“盯就盯吧,只要咱们行得正,他也挑不出错处。”
回到别墅,桂儿一进门就看到吴鸣锵正在院子里指挥着阿英嫂和六斤,往窗户地下室搬他新买的食材。
她快步走过去,把茶楼里和龙心对话一五一十了,末了蹙眉道:“龙探长句句都在试探,尤其是盯着咱们回香港的路线问,他肯定还在怀疑。”
吴鸣锵听了脸上倒没什么惊慌:“姐别担心,龙兴这人疑心重,但只要咱们不露破绽,他抓不到实据,也不能怎么样。我早料到他会查,之前找的那个‘潮汕蛇头’,是我让底下人故意散播的消息,查也查不到实处。”
桂儿这才松了口气,却又听见吴鸣锵叹了口气,语气沉了下来:“不过有件事,我得跟你。”
“什么事?”
“我刚从江城那边过来的老乡那里听,鬼子在江城、丰城那边开始搞‘三光’了。”吴鸣锵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乡下的村子被烧了十几个,男人被拉去当劳工,女人……女人多半没活路。城郊的几个村,听全没了,连老人孩子都没放过。”
桂儿只觉得浑身一凉,像是掉进了冰窖。她想起二哥沙延骁就在那一带活动,想起那些曾在江城见过的乡下百姓,脸上的憨厚笑容仿佛还在眼前。“二哥他……”她声音发颤,不出完整的话。
“暂时没消息,应该是安全的。”吴鸣锵拍了拍她的肩膀,“他们打游击,行踪不定,鬼子想抓到他们不容易。只是那些老百姓……”他没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