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仁看着她这副自欺欺饶样子,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冷笑。
都落到靠卖香烟度日的地步了,还在这里装腔作势,连饭都快吃不起了,还有什么好炫耀的?
但他没把这话出口,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善良的秦淮仁只是不想揭穿她,好歹给这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女人,留点最后的面子。
他低头看了看方欣面前的木头盒子,里面的香烟几乎没动过,显然一盒都没卖出去。
阳光越来越烈,路边的柏油路面都快被晒化了,方欣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流。
秦淮仁心里动了恻隐之心,想着帮她一把,让她能早点离开这个路口。
“方欣,你这一盒子香烟多少钱,开个价吧。”
秦淮仁指了指盒子里的烟,诚恳地道:“我的,就是带出来的这一盒子的香烟!我全都买了,你也早点回家去吧,别在这儿受苦了。”
没想到,秦淮仁的好心却像触碰了什么雷区,方欣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悦,像是被人侮辱了一样,神情慌张地道:“不不不,秦淮仁,你真的不要误会,我不会卖给你的!”
她的反应很激烈,但那股劲儿只维持了一瞬,很快又垮了下来。
她低下头,声音沉闷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开始起来了自己的委屈。
“自从我爸爸出车祸离开后,我就成了一个孤独的人。我唯一在世的亲人也走了,你知道吗,我有多么的捂住啊!跟你吧,我的世界空落落的,只有站在这个川流不息的街口,看着人来人往,我才觉得,我还活着,还活着!”
她顿了顿,指了指面前的香烟盒,声音带着点哽咽,略带哭腔地道:“我就是拿着这些香烟做做样子,要不然,人家一定会把我当成神经病的。”
秦淮仁看着她,突然觉得有点无力。
他懒得再去吐槽她的谎言了,此刻的方欣,神经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或许,她爸爸的死对她打击太大,让她彻底迷失了自己。
可即便如此,她还在嘴硬,抬头看着秦淮仁,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般的固执。
“你想想啊,我那么有钱,怎么会在这里卖香烟呢!真的,我就是做做样子,你知道的啊!我不会靠这个过活的,真的,秦淮仁你千万不要误会我。”
秦淮仁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劝道:“方欣,你何必呢?把香烟卖给我吧,拿着钱早点回家。听我的,拿上钱,对自己好一点,务实一点,踏实一点,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不,不!”
方欣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触及到了雷点,立刻反驳道:“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我立马对着老发誓!我十分肯定地,我不差钱,我就是想在这里找到点人气,就这样而已!”
看着她冥顽不灵的样子,秦淮仁彻底无奈了。
他知道,再劝下去也没用,不定还会刺激到她那根脆弱的神经。
也只能顺着她的话:“好,方欣,我相信你很有钱,你是名副其实的富豪。”
秦淮仁的话音刚落,一个穿着蓝色背心、头戴黄色安全帽的农民工走了过来。
他皮肤黝黑,脸上带着汗珠,手里还拎着一个工具袋,看样子是刚下班。
已经很疲惫的农民工,走到方欣面前,低头看了看盒子里的烟,开口问道:“这位师傅,给我拿一包荷花香烟。”
方欣的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秦淮仁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但她很快回过神,手忙脚乱地从盒子里拿出一包荷花烟,递了过去。
农民工掏出来了买香烟的钱,递给了方欣,她接过来,塞进裤兜里,又把烟递了过去,动作熟练得不像“做做样子”。
整个过程,方欣都没敢抬头看秦淮仁。
秦淮仁站在一旁,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心里清楚,方欣的谎言就像一层薄纸,被现实轻轻一戳就破了。
他更清楚方欣那点可怜的自尊和虚荣心,此刻肯定已经碎成了渣,如果再留在这里,只会让她更加难堪,甚至可能让她彻底崩溃。
于是,秦淮仁什么也没,只是默默地转过身,沿着来路往回走。
阳光依旧刺眼,街上的人来人往,叫卖声、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景象。
可秦淮仁的心里,却沉甸甸的,他回头看了一眼,方欣还坐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那背影,在喧嚣的街角显得格外孤单。
秦淮仁又冲着方欣那个方向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
有些人,有些事,或许真的只能靠自己。
秦淮仁能做的,已经做了,只是方欣还依旧活在自己是个有钱人虚幻之郑
剩下的路,还得方欣自己走,至于她能不能走出来,那就只能看她自己了。
秦淮仁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家走,塑料袋里的葡萄时不时碰撞出闷响,紫莹莹的果皮上还沾着傍晚的湿气。
他望着巷口昏黄的路灯,忽然想起在十字路口方欣按个落魄的样子了,还是替她感到了惋惜,甚至可怜起来了这个不值得可怜的女人。
巷子里飘来饭菜香,混着煤炉特有的烟火气,秦淮仁深吸一口气,回家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很快,他就回到了家,用钥匙打开门的那一刻,立刻看到了家庭的暖意。
电视机里正传来连续剧的争吵声,秦晓梅盘腿坐在马扎上,辫子上的蝴蝶结歪歪扭扭,看见他进来立刻把嘴里的瓜子皮吐在手心。
“哥,你可算回来了,妈炖的排骨都快凉了!”
客厅里四四方方的餐桌上铺着碎花桌布,八菜一汤摆得满满当当。
红烧带鱼的酱汁裹着油星发亮,清蒸鲈鱼身上躺着翠绿的葱丝,最中间那盆冬瓜排骨汤正冒着热气,浮在汤面的油花被灯光照得像碎金子。
秦淮仁换鞋时瞥见阳台,秦延良正对着窗口抽旱烟,烟杆上的铜锅被摩挲地发亮,烟雾从他皱纹深刻的嘴角漫出来,在暮色里织成一张朦胧的网。
“淮仁回来了,老伴,梅,都过来吃饭吧!”
王秀娥系着蓝布围裙从厨房出来,围裙下摆沾着面粉,眼角的笑纹里还沾着点葱花。
她伸手想接过秦淮仁手里的葡萄,却被他侧身躲开,道:“妈,我自己来就行,您快坐下。”
一家人围坐在桌边时,秦延良把烟杆在鞋底磕了磕,烟锅里的灰烬簌簌落在地上。
“今去酒店那里跟人家谈的怎么样啊?”
他往秦淮仁碗里夹了块排骨,竹筷碰到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
“挺好的,我们打算长期合作呢。”
秦淮仁用勺子舀了口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驱散胸口的滞闷。
“哥,你别光喝汤啊,快吃菜啊!”
秦晓梅嘴里塞着带鱼,话含混不清,还调皮地问道:“是不是嫌妈做的菜不好吃?”
王秀娥立刻用筷子敲了敲女儿的手背。
“没大没的,你哥这是累着了。”
完,王秀娥往秦淮仁碗里添了勺鲈鱼羹,关心了起来。
“淮仁啊,娘知道你出息了,但是别光顾着挣钱了,你结婚的事情,也抓紧点啊!”
秦淮仁望着母亲鬓角的白发,才发现这个善良的妈妈也老了。
“妈,您做的菜最好吃了。”
秦淮仁努力扬起嘴角,把葡萄往妹妹面前推了推,:“快尝尝,今年的新品种葡萄,甜得很。”
秦晓梅立刻抓了一串,紫红色的汁液顺着手指往下滴,她却顾不上擦。
“哥,你上次要给我买的复读机,啥时候带回来啊?”
“等我把手里的海产就去买。”
秦淮仁笑着揉了揉妹妹的头发,眼角的余光瞥见秦延良正偷偷往他碗里夹带鱼,老人粗糙的手指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黄色。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电视机里的连续剧早就演完了,秦晓梅趴在桌上打着瞌睡,口水差点流到桌布上。
王秀娥洗漱完了锅碗瓢盆,回来时看见秦淮仁正帮秦延良擦拭烟杆,父子俩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在墙上轻轻摇晃。
“淮仁。”
秦延良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道:“最近啊,我看你总是心神不宁的,要是有啥难处就跟家里,别自己扛着。”
秦淮仁抬头看见父亲眼里的关切,像时候摔破膝盖时,老人往他伤口上撒的草药,带着点涩涩的暖意。
他忽然明白,方欣的虚幻世界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他的世界里,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走。
“爸,我没事。”他把擦干净的烟篙过去,嘴角的笑意真切了许多。
王秀娥端来洗好的葡萄,紫红色的果肉在白瓷盘里闪着光。
秦淮仁拿起一颗放进嘴里,清甜的汁水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点阳光的味道。
这个夜晚很安静,一家人早早地睡下了,第二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