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爷子和果娃也算是余幼嘉先前的贵人。
若不是遇见了他们二人,余幼嘉也不知用什么发家。
难得从城中出来一趟,她是真心想看看爷孙二人境况如何。
但,都不用进石屋,靠近跟前,两姐弟便顿觉大事不好——
荒林石屋,灰泥覆顶。
石墙缝里杂草横生,苔痕漫漶。
原先的木门早已不知去向,而如今门的位置,只有无数自屋顶坍塌而下的崩碎石块,与椽上微微晃荡的蛛丝。
虽然不知道此处发生了什么,但好像,一切都已经有些迟了。
两姐弟站在屋前沉默不语。
四下极静,唯闻风吹过树梢,又有春日鸟鸣偶尔从远处传来。
良久,五郎艰难开口道:
“阿姐,我去寻个合适的东西,给李家爷孙俩立个碑。”
余幼嘉没有反对,只道:
“我大致知道何处可以找到合适的东西,你随我来。”
五郎闻言,立马乖乖跟上。
余幼嘉带着五郎多走了几步,绕到石屋后一处同样半是坍塌,半是萧瑟的草棚旁,一边四下寻觅,一边道:
“屋子肯定是进不去了,这里从前是李家的后院,棚中种着不少精细的果种,耕种人家最离不了工具,仔细找找,不准还能找到些许盗匪带不走的东西。”
“若是看到什么李家爷孙的旧物等会儿就做个衣冠冢,若是看到合适的柴火木头,就刻个牌位,若是有看到果种,咱们就带走培育......”
“人已死,但苗种该活。”
余幼嘉有条不紊的一句句交代,五郎想也不想便依言照做。
他蹲下身子,掀起脚边一处破败棚上的破布,正要去扫一眼果种,定睛一看,却觉不对,连忙喊道:
“阿姐,阿姐!”
余幼嘉本在查看另一处毫无生机的破棚,闻言松开手中有些发腐的烂布头,问道:
“什么事大惊怪?”
“若是认不出什么是草什么是种,全部都带回去就是——”
后面的话,余幼嘉没有完。
因为她也瞧见了五郎刚刚瞧见的东西。
外表看上去毫无生机的破败草棚之中,内里是整整齐齐的种坑。
没错,整整齐齐。
泥土看着像是刚刚翻过不久,半点儿杂草也无,每个种坑的间距都差不多,一看便是庄稼好手开的土埂。
刚刚翻过......
余幼嘉立马便反应过来五郎想要什么,几乎是同时,两姐弟齐齐看向那座外表破败倾颓到令人不想多看一眼的石屋。
一瞬,只一瞬。
两姐弟便齐齐开口道:
“屋子里还有活人。”
五郎为自己难得一次跟上阿姐的思绪而欣喜,连忙表现道:
“想来是的。”
“这个破棚乍一看和其他破棚没有不同,可内里的泥才翻过不久,想来是此处有人不能离开簇,又期许着有些收成,还不希望旁人发现他们......”
流民和盗匪抢过就走,不会做如此多此一举的事。
如此一来,那个外表看上去荒废的石屋里还藏有人,才是最得通的事。
“此处居然还有人。”
五郎难以置信道:
“也不知是怎么活下来的......难道是自己把石屋弄塌,惹得旁人以为此处废弃,所以没有遭受大劫难吗?”
余幼嘉又不是神仙,自然不知道石屋中人发生的事,也回答不上来这些问题。
不过,她有嘴,有脚,有耳......能找人问。
余幼嘉招了招手,对五郎道:
“既已知道此处有主,东西咱们便不能动,我们去寻李家爷孙,问问就知道此处发生了何事。”
五郎自然也是这个意思。
两姐弟这回没有沿着原路返回石屋门前,而是绕着石屋走了一圈,试图寻找缺口。
余幼嘉一边走,一边用腰间从不离身的刀轻敲石墙。
石墙发出一连串的闷响,两人足足绕了一圈,才发现此法根本行不通。
石头不比木头,泥砖,其他东西内里若有空余,只要敲击,多多少少能听出来些许。
但石块不同,哪怕是何处有缝隙,声音也没什么差别。
五郎开始试图用最笨的方法,试图搬动些许石块,而余幼嘉则是将手中的刀插入一道石缝之中,而后另一只手往上发力,试图攀爬。
两人各有各的方法,只是都默契的选择了没有喊剑
山中本就安静,有什么杂声能传出去很远,若是引来外人,便得不偿失。
余幼嘉在错落无序的光滑石墙上爬了约摸一丈,隐约感觉自己应该是快要摸到屋顶,正要继续发力,哪知就在此时,面前已逐渐稀疏的石缝阴影之中......
竟有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出现,扑眨了一下!
余幼嘉欲往上攀升的手一顿:
“果娃?”
许久不曾被外人唤过的名字勾起了眼睛主饶回忆。
那双眼睛再次扑眨,这回频率快了许多,也终于有了些许人气。
细细的声音自石缝之后传来,隐约有些难以自制的惊喜:
“你是......你是先前那个同我们家买过鸭梨,话十分不好听的阿姐!?”
余幼嘉很想问问自己到底给对方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但现在显然不是话的时候。
她勉强忍耐着因长时间悬挂而隐约有些发颤的手臂,以极快的语速道:
“先别叙旧......你先告诉我哪里可以进去,等我和我阿弟进去,咱们慢慢。”
果娃果然听话,连忙道:
“上头有个缺口,我给你放绳梯!”
余幼嘉心道果然如此,旋即左手再次发力,不等绳梯落下,便已一个翻身上了石屋顶。
几乎是同时,果娃便背着一道绳梯从屋顶处的一道木板下探出了头。
许是因为太久没见光,果娃出来的第一时间便捂住了眼。
而余幼嘉,也是借着这个机会,仔细打量了对方几眼。
几个月不见,这个从前便有些瘦的娃娃更加面黄肌瘦,脸颊凹陷的厉害,只薄薄一层皮肉挂在脸上,头发如杂草般枯黄,浑身上下有不少泥垢,甚至还有些许未散去的五谷秽物之味......
很不好。
纵使是有这个石屋,能瞒过不少人,可如今的果娃,境况竟也是很不好。
余幼嘉接过果娃身上的绳梯,往石屋下打了个呼哨,示意五郎去拿烙饼,这才一边把绳梯甩下去,一边问道:
“我路过簇,发现你家那些破棚内被人开过,才想到你家或许还有人......你爷爷可还好?你们二人断粮多久了?”
果娃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模样狼狈,但他显然已经在黑暗中待了太久,躲了太久,见到友善的来客总忍不住想要激动的多些东西:
“除了吃食不够,其他一切都好。”
“我们三人已经算是走大运,不少邻里在去年冬日都死了,只有我们,靠着这座半垮塌的石屋,还有一个地窖活了下去。”
爷孙平安,自然算是好消息。
只是......
余幼嘉有些疑惑道:
“你们家中不是就两人吗?哪里来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