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还有人,能穷的只剩下钱?
从前,余幼嘉不清楚
不过现在看来,显然是有的。
只是这由头仍打不动余幼嘉,因为——
一来,各人各愿,她绝不会听信一面之词,从而影响立春对许钰的判断。
二来......
错了就是错了。
衣服不会自己掉,裤子不会自己脱。
频繁要以银钱买人,居高临下看待立春的人,也不是别人。
许钰多情,流连花丛的时候,势必也没有想过若是往后遇见一个想要相守一生的娘子该当如何,对真正要成为发妻的人会带来何等名声。
下没什么绝对公平的事。
如今许钰碰上立春,也只能算是一报还一报。
余幼嘉不欲在这些事上纠缠,只对二娘道:
“二娘,辛劳你一趟,今日一定将信件寄出,该退还的退还回去,再点一些其他货品一并送去淮南。”
二娘捧着几封信连连摇头:
“算什么辛苦,我去去便是。”
朱载本在左右环视,听到二娘开口,立马道:
“我也去......我去看看淮南有没有给我寄什么东西。”
二娘原本已经迈出的脚步一顿,一脸欲言又止,余幼嘉便知道这位二公子想必又被忽视,思索几息,到底是开口道:
“二公子,还有一事相告。”
“按照你原先给的水磨连环图纸,城中已新修三处水磨坊,只要河水不干涸,往后每处水磨坊都能日夜不休的连转,产出的劳力比原先多了三倍不止......”
余幼嘉诚心道:
“这段时日没能碰面,如今既相遇,还是得一句——多谢您仗义相助!”
朱载原本亦步亦趋跟在二娘身后准备走,哪里想得到素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余幼嘉会有这样诚心夸赞的时候。
他一时憋得脸色通红,朱焽哈哈大笑,揽住自家阿弟的肩膀:
“好阿弟,有人夸你,你就大大方方的嘛!”
朱载别别扭扭不肯话,二娘便笑道:
“反正都是去库房,你再去瞧瞧有什么想要的?”
俊朗的少年郎耳热的厉害,嘀咕道:
“先前已经给我添置许多东西......”
二娘与余幼嘉对视一眼,眼见余幼嘉首肯,她这管着一县私库的人,自然也大方的很:
“先前算是余县令给你的,今日算是我送你的。”
“这几日好几处商行都运回了不少当地货品,库房中正巧充盈。”
朱焽仍然在笑,朱载则被阿兄揽着肩,半推半就跟着二娘走。
余幼嘉看着三人气氛融洽,心中不由得松懈几分,她正欲走,终是瞥见一旁全程没有话,始终在随身册上写写画画的五郎。
余幼嘉随口问道:
“怎么每日都在记......立春送回来那个老酒客可是已经安置下来了?”
五郎写完最后一笔,连连点头:
“早已安置,只是那老酒客自进城之后便似乎非常吃惊,大哭一场,昏厥了过去。”
“如今怕是不能直接去见他。”
余幼嘉稍稍颔首,道:
“那便先让他画清楚周边崇山峻岭的地图罢,等他画完,那些来投奔流民应该也被连娘子操练完毕,再详细商议剿纺事。”
五郎连连点头。
余幼嘉便又一边问着这几日的学业,一边带着五郎又往商行去。
原先聚首的五人各自分散,朱焽在几息之后才发现另外两人没有一同前来,便不禁回头去看。
可他总是晚上一步,只能瞧见余幼嘉离去时清冷笔挺的背影,与已经抽芽许多的五郎背影。
看来得又得下次......
朱焽回神,看着身旁面红耳赤的阿弟,又眉眼弯弯笑了笑。
五人就此三人朝西,两人向东。
.......
余幼嘉一边同五郎交谈,一边略感诧异:
“城中学堂的老先生还会教《八政》?”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寄奴当初冒雨给朱焽送的某一本古籍名称才对。
寄奴都觉得重要,朱焽更是视若珍宝,那此书便应不是平民所读才对......
五郎稍稍颔首,道:
“是。”
“老先生十分有才,某日闲聊时曾自己年轻时读书甚好,十七岁便中一府解元,只是后来京都会试,老先生碰巧发现有学子贿赂主考官,提前得到试题,先生去告发,却告发无门,自己反倒被逐出了京都......”
后来,老先生成了郁郁颓丧的老人,在崇安教书数十年,以微薄的束修勉强度日。
若不是碰上他,想必一生也再不会提及旧事。
余幼嘉闻言,沉默几息方道:
“虽然听起来有些莫名,可只要想到是如今这位皇帝,倒也并不十分稀奇......”
谢上卿,长平侯,甚至连余家自己都在崇安,一个曾经的解元,会因昏君迫害,奸人构陷辗转流落于崇安,似乎也并不是十分难明白的事。
哪知五郎闻言,立马摇了摇头:
“那老先生不肯多,不过他已经年过七旬,科举舞弊,或许是先皇仍在政的事了。”
余幼嘉脚步一顿,看向五郎。
五郎稍稍肃穆神情:
“确实如此,阿姐。”
“周朝建朝数百载,每个皇帝都有每个皇帝的年号,例如先皇,在政三十年,用的是太平二字为年号,如今这位皇帝,改了三次年号,分别是盛隆,武昌,最后一次,才直接在‘周’朝的周前加了一个字,改年号为大周,试图借周朝之龙运。”
“如今是大周五年,前两个年号分别是十二年,二十年,三个年号加在一起,一共是三十七年。”
“虽然老先生不愿意多,可按照他他十七岁便中解元来看,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如今这位皇帝在政时发生的事了。”
余幼嘉有少许沉默,可沉默过后,到底只道:
“树下有蚂蚁的时候,整棵树不定早已经被虫蚁腐蚀殆尽。”
这江山不是一朝一夕倾塌,这个皇帝肯定也不是一朝一夕养成昏庸的性子。
这下的百姓......
苦下太久,太久了。
余幼嘉拍拍五郎的肩膀:
“虽你阿娘做梦都想送你去白鹿书院,可你既已拜老先生为师,便要好好学,不要辜负老先生的期许。”
五郎郑重颔首,余幼嘉便毫不犹豫的带着这傻子进了商行,坐于熟悉的柜台前,开始指令五郎干活:
“那你先看看这些账目。”
“君子讲究礼、乐、射、御、书、数,账目自然也是算筹考校。”
五郎稀里糊涂接过账目,感觉有哪里不对,可是又不上来:
“那阿姐做什么?”
余幼嘉伸个懒腰:
“我在等‘巧遇’。”
这段时日,无论她出现在何处,寄奴总是能在恰到好处的冒出来同她巧遇......
如今算算时辰,他也该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