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院判望着侄女那双亮得惊饶眼睛,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却已添了几分决断:“罢了,你这性子……既然拦不住,我这把老骨头便陪你走一趟。”
他瞥了尤典药一眼,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疼惜,“只是记住,凡事得在我眼皮子底下过,真要出了什么岔子,我便是绑,也得把你从这浑水里拖出来。”
尤典药闻言,脸上瞬间绽开笑意,眼角的倦意都淡了几分,忙不迭点头:“多谢伯父!”
两缺即翻查医案与药典,一番比对推算。
合欢花、惠草若与内服的茯苓、柏子仁相混,便会让睡意加深,而远志、酸枣仁若再遇上室内长期熏燃的檀香、龙脑香,四种香气日日萦绕口鼻,会持续加剧药物的嗜睡作用,最终让人陷入类似“假寐”的昏沉状态,看似安稳,实则难以唤醒。
不过…尤典药肯定温尚宫的屋内未曾燃有檀香和龙脑香等。
紧接着,二人又查到,曾有医者为年迈体衰者配安神方,用了这香草配伍,又在汤药里加了熟地黄滋补,谁知患者竟一连昏睡三日不醒,后来才查出是这几味药与熟地黄相触,药性相生却过了头,成了滞气困神的源头。
更要紧的是,古籍里特别警示,这几味香草若遇上汤药中的五味子,切记不可同用!
曾有妇人长期佩戴蕙草香囊,又日日喝五味子煎的补汤,不到半月便陷入昏迷,脉象虽稳,却如沉睡得醒不过来,若再晚些,人长时间不苏醒,无病也废了。
五味子敛气,熟地黄滋腻,夜交藤安神,单看都是常用药,可与这香囊里的药料凑在一处,便成了催命的引子!
温尚宫日日对着这些香草,汤药里若再掺了其中一味……
“那便不是寻常昏睡,而是被药性缠上了!”尤典药后怕得很,眼底已浮起惊色,“难怪她脉象平稳却醒不过来,这分明是几味药在暗处相济,把安神助眠变成了困神闭窍!”
尤院判捻着胡须,神色凝重:“你先别急,”“看这药性,分明是有人想将温尚宫困在睡梦之中,却未必存了加害之心。否则以这般手段,她断撑不了这么久。”
尤典药心头一跳,方才隐约浮现的那个名字愈发清晰,果然,自己猜的没错。
可转瞬又蹙起眉,哪里不对?她抬眼看向尤院判,语气里带着困惑:“可……为何那位要做这样的事?温尚宫不是她的人吗?”
尤院判缓缓摇头,目光扫过窗外沉沉的宫墙尤典药望着伯父讳莫如深的神色,便知这其中牵扯的关节,远比她想的更复杂。
尤院判随后看向尤典药,语气里添了几分紧迫:“眼下还没证据确凿,当务之急是查清楚,温尚宫的汤药里到底有没有五味子,或是熟地黄。”
又补充道,“不止是汤药,尚食局送来的那些药膳也得仔细查,这才是重中之重,毕竟五味子入粥、入膏都寻常得很,不易引人察觉。”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尤典药猛地站起身,方才因头绪繁多而生的滞涩一扫而空。
她理了理衣襟,眼底闪着清亮的光:“伯父得是!我这就去找温尚宫身边的人问个明白,顺便去尚食局查查看近日的膳食底册。”
“慢着,”尤院判叫住她,眉头微蹙,“只问便可,莫要声张,免得打草惊蛇。”
尤典药重重点头:“侄女省得。”话音未落,已快步掀帘出去。
等她急匆匆赶回想找常芙细,却扑了个空。
徐嬷嬷迎上来,见她神色焦灼,忙解释道:“尤大人,常大人带着人去查那些来看过我家大饶嫔妃了,走得急,没来得及留话。”
尤典药心头发紧,眼下片刻耽误不得。
她定了定神,拉过徐嬷嬷与一旁的安公公,沉声道:“事不宜迟,温大饶吃食恐有问题,劳烦二位随我去一趟尚食局。”
二人一听“吃食有问题”,脸色骤变,竟连入口之物都藏着凶险?
二人眼神里添了几分厉色,忙不迭应道:“尤大人快请,咱们这就去!”
三人快步赶往尚食局,魏尚食见是温尚宫身边的人,又瞧着这阵仗,心知有异。
徐嬷嬷明情况后,魏尚食脸色凝重,立刻让人取来近段时日给温尚宫送的药膳底册。
册子上密密麻麻记着每日的膳食…莲子百合粥、山药瘦肉羹、茯苓芡实汤……皆是些温补流食。
“魏尚食,”尤典药指尖点过册子上的日期,“烦请让人核对,这些膳食里是否都用了五味子?”
魏尚食虽不解,还是唤来负责配膳的一一询问。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回话的人脸色都变了,自温尚宫昏迷、改用药膳流食进补那日起,每份膳食里竟都悄悄掺了五味子,或磨成粉入粥,或切片炖羹,用量不多,混在其他食材里几乎瞧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