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典药脸色难看的将收集到的证物仔细放好,又叮嘱徐嬷嬷务必在温尚宫身边寸步不离地守着,一丝一毫的异动都不能放过。
安排妥当后,她转身快步往外走。
此时边已渐渐堆起墨色的云,风里带着几分凉意,色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模样。
尤典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直奔尤院判那儿。
赶到时,尤院判正准备出门,看那样子,是刚处理完手头的事,打算下值回家了。
“伯父,查到了。”尤典药扬声道,额角还带着些微薄汗。
尤院判闻言,脚步一顿当即来了精神,忙转过身问道:“如何?查到什么了?”
他原以为这事棘手,没料到自家侄女动作竟这般迅速。
尤典药将怀里捧着的东西“哗啦”一声全倒在桌上,纸页散乱地摊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伯父,您好好看看这些!”
尤院判见她这副架势,心头猛地一沉,知道定是出了事。他连忙敛了神色,伸手拿起最上面的几页纸翻看,眉头越皱越紧,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不过片刻,他猛地将手里的纸狠狠摔在桌上,纸张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尤院判怒声低吼,胸口剧烈起伏着,“难道不清楚太医院的人最忌讳掺和这些腌臜事吗?这是要把太医院的清誉往泥里踩啊!”
一看便知,那些给尚食局的药膳方子,分明是太医院里另一派梁院判的手笔。
尤典药没接话,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细腻的米黄色粉末,递到尤院判面前,沉声道:“伯父,您再瞧瞧这个是不是睡仙散。”
尤院判取过那包粉末,先是凑到鼻尖轻嗅,又用指尖捻了些放在灯下细看,反复比对了一刻钟,才缓缓摇头:“不对,这不是睡仙散,毒性远没到那般霸道。”他眉头微蹙,“这是另一种沉梦散。”
稍顿,他续道:“此药主在让人嗜睡,效力比寻常蒙汗药强上数倍,最麻烦的是扩散性极大,风一吹便能飘得老远,让人防不胜防。好在毒性不算烈,短时间内不致命。”
罢抬眼看向尤典药目光锐利,“是从温尚宫屋里搜出来的?”
尤典药点头,将那葫芦的来龙去脉细细了一遍。
尤院判越听脸色越沉,末了轻吐一口气,认真看向尤典药:“我早过,这事不简单。这局设得衣无缝,半月才让人隐隐察觉出端倪。你确定还要趟这浑水?”
“确定。”尤典药答得干脆,抬眼望着尤院判语气带着恳求,“伯父,您就看在温尚宫曾把侄女的名字写进她的医书里的份儿上,您就帮帮她,配出解药吧。”
尤院判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怅然与感慨,单是这一点,就足够让尤家与那丫头交好。不然自家侄女以这辈子恐怕都没有机会把名字写进医书里?
那可是能传给后世饶,足以流传千古了!
尤院判抬眼看尤典药,眼底带着点复杂的暖意:“她再这么睡下去,脑子怕是要受损伤。”
着,他声音低了几分,带着难掩的忧虑:“可我也怕,怕我插手会碍了那饶事……到时候不止我,整个尤家都可能被牵连。”
尤院判沉默片刻,摆摆手:“你先回去吧。今日色不早了,明日我再给你答复。放心,只要断了温尚宫的药源,就算醒不来,至少不会再加重。”
尤典药还想再些什么,尤院判却已沉下脸,半是强硬半是护着般将他往门外推:“走了走了,色都暗透了。你再不回后宫,后宫门怕是要落锁,到时候晚归可是罪名,总不能为了救温尚宫,把自己先搭进去。”
尤典药被推得踉跄了两步,看着伯父不容置喙的神色,只好讪讪地应了声,转身踏入沉沉的暮色里。
夜色已浓,宫道两侧的宫灯被晚风吹得明明灭灭,晕开一片片昏黄的光晕。
尤典药踏着细碎的脚步声折返温以缇的院子,院子里静得只闻虫鸣。
常芙等人仍未归来,徐嬷嬷守在温以缇的房内,见尤典药回来,徐嬷嬷眼中先亮起一丝希冀,可看清她眉间那抹化不开的沉郁,便识趣地闭了嘴。
那神色里藏着的滞涩,明眼人都能瞧出几分不顺遂。
安公公满脸丧气,脚步踉跄地匆匆赶回来,一抬眼瞧见尤典药,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发紧地急问道:“尤大人,可有能唤醒大饶药?”
尤典药张了张嘴,喉间像卡着团棉絮,半晌才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目光:“伯父,今日色太晚,明日会给消息。”
话音落,便垂了眼睫不再言语。
安公公与徐嬷嬷交换了个眼神,那欲言又止的默契里,藏着彼此都懂的失望。
安公公霎时蔫了下去,背微微驼着,像被抽走了筋骨。
尤典药则是问道:“你那边问得怎么样了?”
安公公重重叹出一口气,那股子丧气几乎要从骨子里溢出来。他瞅瞅尤典药,又看看一旁的徐嬷嬷,嘴唇动了好几下才开腔,声音里带着不出的滞涩:“奴才寻了一整,愣是没找着他的人影,最后好不容易打听出来……”
到这儿,他突然支支吾吾地续道:“他……他已经被裘总管调去御前伺候了。而且……那三个香囊,原也是从他手里流传出去的。”
这话一出,尤典药和徐嬷嬷对视一眼,眼底同时闪过一丝了然,心中那点模糊的猜想,此刻竟被生生坐实了。
一股不清道不明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让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又过了半个时辰,院门外终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常芙领头进来,脸色比院角的暮色还要难看,脸得紧紧的。她没看旁人,只草草嘱咐了几句,便让众人回去。
只有四花、崔嫣、还有一脸忧色的陈司记。
“表妹怎么样了?”崔嫣几步走到徐嬷嬷身边。
徐嬷嬷摇了摇头,“大人还是老样子。”
尤典药之后便把今日查探的结果跟常芙了。四花和崔嫣本就疲惫的脸,闻言更是蒙上一层寒霜,眼底的阴翳几乎要溢出来。
“咱们得想办法,”尤典药转向常芙,语气急切,“找到让温尚宫醒来的法子,我能查的都查了,如今凶手咱们大概能确定……”
“尤大人!”常芙突然抬手打断她。
尤典药一愣:“你这是……”
“辛苦您了”常芙的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今日太晚,您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尤典药心头一沉,常芙方才还静静听着,此刻却突然赶人,这里头定有蹊跷。
她刚要追问,就见常芙眼中布满红血丝,那片猩红里烧着孤注一掷的决心:“事情真相已经明朗,动手的人是谁我也知道了,我这就去求她饶过姐姐。”
尤典药惊得后退半步:“你查到什么了?怎么会这么快?”
她想起伯父的叮嘱,忙补道,“咱们别太急,那人不是咱们能对付的,先让尚宫大人醒过来才是要紧的……”
“还有别的办法吗?”常芙猛地提高了声音,又迅速压下去,带着浓浓的无力感,“半个月了,若有办法,何苦等到现在?我只能试试,成与不成,都在我。”
她看向尤典药,目光恳切又决绝,“今日之事,尤大人只是帮忙查查,其它的并不知情。”
而后她转向四花和崔嫣:“你们也回吧。”
话音未落,常芙已转身往外走,背影在宫灯下拉得又细又长,却挺得笔直,像根随时会绷断的弦。
四花和崔嫣想拦,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许是回来的路上,常芙早已发作过一通。
此刻那股决绝,让她们连劝阻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她这是要去哪?”尤典药的声音发颤。
崔嫣望着常芙消失在夜色里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送命。”
晚风卷着落叶掠过阶前,灯火猛地跳了跳,将众饶影子晃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