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皇后端坐在软榻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凉薄:“温尚宫与本宫交情再好,可终究是臣。本宫与她的情分,还没到要为她赌上一切的地步。何况你…”
她抬眼扫过常芙,目光落在她红肿的脸上,带着几分讥诮,“不过是她身边一个的九品女官,凭什么觉得自己有那个脸面。”
常芙声音却异常清晰:“皇后娘娘不会要臣的命,就连掌嘴都是最终的处罚了。”
赵皇后挑挑眉,“哦。何以见得?”
常芙直言道,“若日后温尚宫醒转,得知臣是死在您手里,皇后娘娘与她之间,岂非要生出嫌隙?好不容易才稳住的温尚宫与安远侯府的关系,您真要在此时节外生枝吗?安远侯府可是娘娘最看重的,难道就不怕因此生出变数?”
赵皇后猛地眯起眼,眸中寒光乍现:“你在威胁本宫?”
“臣不敢。”常芙缓缓摇头,“臣只是在实情,温尚宫护短,皇后娘娘是看在眼里的。臣与温尚宫的情分,皇后娘娘自是也明白。若臣今日死在这里,日后皇后娘娘与温尚宫之间,恐怕再难回到从前。”
赵皇后一声冷笑,笑声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宫还怕她一个女官不成?”
“皇后娘娘怕。”常芙迎上赵皇后的目光,一字一顿,得异常笃定,“皇后娘娘是怕与温尚宫撕破脸的。”
殿内瞬间陷入死寂…
旁边的宫女太监们个个吓得脸色发白,大气都不敢出。
一个九品女官,竟敢当众皇后怕谁?这简直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话!
范女官眉头紧锁,悄悄挥了挥手,示意这些人先退下去。
赵皇后没有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常芙,眸色深沉得像一潭不见底的寒水。
谁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殿内的烛火明明灭灭,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常芙跪在地上,红肿的脸颊泛着疼,嘴角的血迹早已干涸,可她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在寒风里倔强生长的野草,任凭时间一点点流逝,始终没有动摇。
一炷香的时间缓缓过去,赵皇后才轻轻吁了口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动手的人是谁,你既敢来寻本宫,想必心里已经有数。本宫不能插手,一旦插手,才是把温尚宫往死路上逼。”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该看得出,那人并不想要她的性命,你且安心。”
“可就算留着性命又如何?”常芙急切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一个人昏迷半月不醒,就算侥幸活下来,元气也必然大伤,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准!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她耗下去吗?”
赵皇后的眉头也拧了起来,语气里终于带了几分真切的忧虑:“本宫怎会不担心?可越是这个时候,本宫越动不得。你要知道,陛下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拦得住。”
没错,给温尚宫下药,让她昏迷半月不醒的,正是正熙帝。
这是常芙和尤典药费了无数功夫才查到的真相。
常芙不敢直接去找正熙帝,因此只能拼死来求赵皇后。
她望着赵皇后,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仿佛都要熄灭了:“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能让你们察觉到端倪,顺着线索摸到真相,做到这一步,已是本宫暗中周全。不然你以为,凭陛下的心思,做事会留下痕迹让你们几个的女官轻易查到?”
赵皇后的声音冷得像冰,一字一句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常芙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原本挺得笔直的脊背猛地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她望着赵皇后,眼中最后一点希冀正一点点熄灭。
赵皇后重重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几分倦怠:“你今日来坤宁宫,即便本宫什么都不做,陛下此刻怕是也已经知晓了。你且等着吧,明日若一切如常,便是陛下决定放手。可若明日有半分异动……”
她顿了顿,语气里难得带了丝凝重,“恐怕连本宫都要被牵扯进去,本宫倒不怕什么,就怕连累了年儿。”
常芙猛地抬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皇后娘娘,您这么瞒着安远侯,就算日后温尚宫醒了,他们之间难道不会心生嫌隙吗?”
她暗自庆幸,幸好没去找赵锦年。
恐怕这么做,她连消息都递不到他跟前,只会白白送了性命。
赵皇后没有解释,只淡淡道:“年儿会明白的。”
“明白?”常芙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是明白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吗?好的时候,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共同对敌,拧成一股绳。可如今一方遭了难,另一方却连面都不敢露,连问都不敢问。皇后娘娘若觉得这是对的,那日后安远侯府真出了什么事,温尚宫怕是也会头也不回地避开吧?”
“她敢!”赵皇后猛地拍向软榻扶手。
“有什么不敢的?”常芙迎着她的目光,寸步不让,“凭什么安远侯府能这么对温尚宫,她就不能这么对赵家?”
赵皇后脸色铁青,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寒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既嫁入安远侯府,这辈子便是赵家的人!一个妇道人家若是敢吃里扒外、徒生异心,本宫大可现在就去将她绞杀,免得日后生出祸端!”
“皇后娘娘这话,可真是讽刺。”常芙的语气越发冷峭,“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皇后娘娘不也是萧家的人吗?却还一心只顾着赵家,陛下心里就舒坦?”
“放肆!”赵皇后与范女官异口同声地厉声呵斥,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常芙依旧在笑,笑得带着几分悲凉:“皇后娘娘这是恼羞成怒了?您也知道,方才那些话根本站不住脚。一个人若是连生养自己的家人都能抛在脑后,只认所谓的婆家,那还能算是个堂堂正正的人吗?夫妻之间若做不到同心同德、共渡难关,只想着各自避难、只顾着自己周全,无论他是谁,家世何等显赫,这家族终究是要走向末路的。”
她跪在地上,红肿的脸上沾着干涸的血迹,眼神却亮得惊人,像一把刺破黑暗的刀,直刺向那层看似光鲜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