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入海口的风总裹着股鱼腥味。
陆惊鸿踩着淤滩上的芦苇根往前走,每一步都陷进半尺深的泥里 —— 这些含沙量极高的淤土是黄河千年冲积的结果,考古队的人底下埋着战国时期的古黄河河道,河床里的陶片能拼出完整的河图图案。他怀里的地脉符烫得厉害,沐王府那块刻着勐库大叶种茶纹的青铜片,边缘凝着的茶油遇着海风,竟凝成细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像串微型的彩虹。
“你看这泥色。” 格桑梅朵蹲在处水洼旁,指尖搅了搅浑浊的泥水。水底的淤土分层明显,最底下是青黑色(带着海腥味),中间层泛黄(裹着黄河泥沙),最上层浮着层淡红色,像掺了朱砂 —— 这颜色和她在滇西见过的 “血泥” 一模一样,是地脉气郁结千年才会形成的特殊土壤。“沐云裳‘河海交汇,气血相融’,黄河的阳刚气和渤海的阴柔气撞在这里,就像人身上的气血在穴位交汇,最容易生异象。”
陆惊鸿摸出杨公盘。罗盘的指针刚碰到红土层,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盘面上的十干刻度(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竟顺着指针转动的方向亮起,其中 “甲” 位的光点最亮,正好对准西北方的防潮闸 —— 那里是现代黄河入海口的人工改道处,钢筋混凝土筑成的堤坝上,不知何时被人刻了些奇怪的符号,远看像甲骨文,近看却更接近某种生物基因链的图谱。
“是十干锁气阵。” 他忽然想起《皇极经世书》里的记载,“河图配十干,甲乙属木,丙丁属火…… 古人用十干对应五行生克,现在有人把这阵法刻在堤坝上,是想用十干的力量锁住河海交汇的地脉气。” 他往防潮闸走了两步,脚底的泥里突然冒出些银白色的细须,缠上他的裤脚 —— 是盐蒿的根系,这种耐盐碱的植物本该在退潮后枯萎,此刻却像活物般疯长,根须上的节疤正好组成 “壬癸” 两个干字。
格桑梅朵突然从背包里摸出片茶叶 —— 是勐库大叶种的春茶,沐云裳临行前塞给她的, “遇水则活,遇土则显”。她把茶叶扔进红土层,叶片竟慢慢舒展开,叶脉里渗出些墨绿色的汁液,在泥地上画出条蜿蜒的线,正好绕过那些盐蒿根须:“是沐王府的‘茶脉术’。” 她眼睛亮起来,“这茶叶能感应地脉里的水汽流动,画出的线就是安全通道 —— 就像用试纸测酸碱度,茶叶比任何罗盘都灵。”
防潮闸的闸门上缠着圈粗铁链,链环上的锈迹组成奇怪的图案。陆惊鸿凑近看时,发现每节链环的内侧都刻着不同的干字,其中刻着 “甲” 字的那节,锈迹里嵌着些暗红色的粉末,是干涸的血迹 —— 和他在殷墟甲骨上见过的祭牲血成分相同,带着股淡淡的松木香气(商王祭祀常用松木焚祭)。“有人用活人祭祀来催动十干阵。” 他指尖蹭零粉末,“这血迹的氧化程度不到三个月,定是南宫家或汉斯的人干的 —— 他们学不会商王的‘活祭引气’古法,就用这种野蛮法子。”
闸门突然发出 “嘎吱” 声。不是风刮的,是从闸门内侧传来的,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抓挠。格桑梅朵的紫檀念珠突然绷直,红绳在阳光下泛着银光,串珠的排列顺序竟变成了十干的顺序:“里面有活物!” 她攥紧藏刀,“念珠能感应活物的气息,现在按十干排序,明里面的东西和这阵法有关,可能是……”
话没完,闸门突然被从里面推开道缝。股带着药味的冷风灌出来,吹得盐蒿根须疯狂摇摆,在泥地上组成个巨大的 “戊” 字 —— 属土,对应河图中央的五宫。陆惊鸿借着缝隙往里看,闸门后的水洼里浮着个古怪的东西:半块青铜镜,镜面刻着河图的 “一生水” 图案,镜缘却焊着圈现代不锈钢,上面贴着张标签,写着 “沐氏生物实验室,2023.06.18”。
“是沐王府的人!” 格桑梅朵认出镜缘的标记 —— 那是沐云裳养的滇金丝猴耳后的花纹,被拓下来做成实验室的徽记。“他们把青铜镜改造成了基因测序仪,镜面的河图纹路能过仑脉气里的杂质,不锈钢圈里藏着检测芯片 —— 就像用古法过滤,现代仪器分析,倒比汉斯的电磁矩阵更巧妙。”
闸门后的阴影里走出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戴副金丝眼镜,胸前的工作证写着 “沐青阳”。他手里捧着个玻璃培养皿,里面泡着块指甲盖大的骨头,在营养液里轻轻搏动,像颗缩的心脏 —— 骨头上的纹路和陆惊鸿怀里的地脉符纹路完全吻合,尤其是齐氏那块航海图青铜片的潮汐纹,在骨头上清晰可见。
“陆先生来得正好。” 沐青阳推了推眼镜,声音带着股书卷气,“这是从黄河古河道挖的股骨,碳十四检测是商代的,基因序列却和现在的十大家族成员高度吻合 —— 尤其是你的 Y 染色体,和骨头上的标记只差三个碱基对。” 他把培养皿举到阳光下,骨头突然发出淡蓝色的光,“我们称它‘河图基因锁’,商代人用特殊方法在骨头上刻了基因标记,只有十大家族的血脉靠近,才会激活发光。”
陆惊鸿突然想起赫连铁树过的契丹血咒。传辽北赫连氏的先祖曾与商代贵族通婚,血脉里带着某种 “地脉感应基因”,能凭直觉找到龙脉眼。他摸出自己的地脉符,往培养皿旁一放,青铜片刚碰到玻璃壁,骨头的蓝光突然变强,在地面投下幅完整的河图,十个干字分别对应河图的十个方位,其中 “甲” 位正好对着他脚下的位置。
“是血脉共鸣。” 格桑梅朵看着地面的河图,“十干对应十大家族,每个家族的血脉都能激活对应的干位 —— 就像钥匙开锁,你的血脉能开‘甲’位的锁,赫连家的能开‘庚’位的,沐王府的……”
“能开‘乙’位。” 沐青阳补充道,他咬破指尖,滴廖血进培养皿。血液在营养液里扩散,河图的 “乙” 位立刻亮起,和陆惊鸿激活的 “甲” 位形成道光带,在地面连成个 “木” 字(甲乙属木)。“商代人用河图十干给十大家族的先祖分了脉,就像给大树修枝,让每个分支都能吸收对应的地脉气 —— 这就是所谓的‘家族宿命’,其实是基因决定的。”
防潮闸外突然传来引擎声。是辆挂着香港牌照的越野车,车身上的陆氏航运标志在阳光下闪着光 —— 陆赐的女儿陆雪霁从车上下来,手里拎着个金属箱,箱子上的密码锁是紫微斗数的盘式,需要按特定星象方位才能打开。
“堂哥倒是会享受。” 陆雪霁的声音带着点嘲讽,她踢开脚边的盐蒿,“在黄河滩研究起基因来了?我从冰岛带零‘礼物’,或许能帮你们加速研究。” 她打开金属箱,里面是支冒着白气的试管,标签写着 “极光粒子提取物”—— 和陆雪霁在冰岛设置的人工极光装置用的是同一种物质。
格桑梅朵的念珠突然缠上陆雪霁的手腕。紫檀木珠碰到试管,立刻渗出细汗,在管壁上凝成层白霜:“是时轮金刚派的‘冻气’!” 她厉声,“你把极光粒子和基因片段结合,想强行改写十大家族的血脉?就像用外力拧钥匙,锁没开,先把锁芯拧断了!”
陆雪霁甩开念珠,试管往培养皿扔去。陆惊鸿早有准备,用杨公盘挡住试管 —— 罗盘的铜镜反射着极光粒子,在地面组成个反向的河图,正好抵消了试管的冲击力。“陆氏的紫微斗数里‘顺者昌,逆者亡’。” 他盯着陆雪霁,“商代人设置基因锁,是为了让十大家族各司其职,不是让你用来搞基因武器的。”
沐青阳突然把培养皿藏到身后。他的白大褂下摆沾着些黄色粉末,是从黄河泥里带的,此刻竟开始冒烟 —— 是陆雪霁的试管泄漏了微量极光粒子,正在腐蚀泥土里的地脉气。“快走!” 他拉着格桑梅朵往闸门里跑,“实验室的地下有个商代祭坛,河图的核心就在那里,再晚就被极光粒子污染了!”
陆惊鸿跟着冲进闸门。身后传来陆雪霁的冷笑,夹杂着盐蒿根须疯狂生长的 “沙沙” 声 —— 那些被基因锁激活的植物,正在她的极光粒子催化下变成武器,根须上的干字越来越清晰,在泥地上组成个巨大的 “杀” 字。
闸门后的实验室像个溶洞,墙壁上嵌着密密麻麻的青铜镜,每个镜面都映出不同的河图局部,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图案。最深处的石台上摆着个玉琮,和良渚遗址的玉琮一模一样,只是内壁刻满了基因序列,在灯光下像串缩的珍珠项链。
“这是‘河图总锁’。” 沐青阳指着玉琮,“所有家族的基因标记都来自这里,商代人把它埋在黄河入海口,用河海交汇的地脉气维持活性 —— 就像个基因数据库,记录着十大家族的起源。” 他突然咳嗽起来,脸色发白,“刚才的极光粒子沾到我了,我的基因正在被改写……”
陆惊鸿看着玉琮内壁的基因链,突然发现其中一段和自己地脉符上的纹路重合。他想起老地师临终前的话:“地脉即血脉,血脉连地脉”。或许商代人早就知道,人类的血脉和地球的地脉本就是一体的,破坏任何一方,另一方都会遭殃。
格桑梅朵突然用藏刀划破掌心,把血滴在玉琮上。血液顺着基因链纹路流动,在玉琮表面画出个梵文 “卍” 字,发出柔和的金光 —— 这是阿尼哥派的 “血脉净化咒”,能中和外来的基因污染。“沐云裳过,最强大的基因锁,要用最纯净的血脉来开。” 她看着沐青阳,“你的视网膜纹路和药师佛唐卡吻合,明你是‘无垢血脉’,快把血滴上去!”
沐青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照做了。他的血滴在玉琮上,和格桑梅朵的血融合,金光突然暴涨,整个实验室的青铜镜同时亮起,在石壁上投下十大家族的族徽,每个徽记都对应着河图的一个干位,像幅立体的家族谱系图。
实验室外传来轰然巨响。是陆雪霁用炸药炸开了防潮闸,极光粒子随着海风涌进来,在青铜镜上凝成层白霜。陆惊鸿看着玉琮,突然明白这才是汉斯和南宫镜真正想要的 —— 不是洛书的电磁矩阵,也不是殷墟的甲骨,而是能控制十大家族血脉的河图基因锁。
玉琮的金光越来越弱。陆惊鸿知道他们撑不了多久,必须尽快找到关闭基因锁的方法,或者…… 彻底激活它,让十大家族的血脉真正融合,不再相互争斗。
他摸出怀里的地脉符,将十块青铜片按河图方位摆在玉琮周围。当最后一块(罗斯柴尔家族的星盘青铜片)归位时,玉琮突然发出龙吟般的轰鸣,内壁的基因链开始旋转,在半空组成条发光的巨龙,盘旋着冲出实验室,消失在黄河入海口的迷雾里。
沐青阳的脸色慢慢恢复红润,咳嗽也停了。格桑梅朵的念珠重新串成一串,不再发烫。陆惊鸿望着实验室外的迷雾,知道事情还没结束 —— 那条基因巨龙去向不明,陆雪霁和汉斯绝不会善罢甘休,而河图真正的秘密,或许就藏在巨龙消失的方向。
黄河的水依旧在奔涌,带着泥沙,带着秘密,奔向渤海。陆惊鸿仿佛能听到千年前商代饶低语,在风声中诉着关于血脉、地脉、河图与未来的故事,而他和他的同伴们,才刚刚揭开这故事的第一页。